姬处愣了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二嫂,这还用问?自然是说周国,国之不存,还谈什么治民?”
若风忽而开了口,抢在淑姜前头道,“八弟莫不是忘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淑姜看这两人总有些不对味,若风似在替自己说话,实则和姬处一搭一档,给自己接下去的话定了框架,好在比起昔日的郝子期,这实在不算什么,她干脆顺着若风的话说下去。
“若夫人说得不错,民先于国,八弟说得也不错,国存才能施政。”
姬处不满道,“二嫂,你这也不错,那也不错,究竟怎么个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淑姜不紧不慢道,“两者并不冲突。”
“怎么不冲突了?有国才有民,怎么可能民先于国!”
“八弟此言差矣,上古有氏族而无邦国,一个氏族兴起,不是做面旗帜就行的,必然先有人,后有族,而后子孙数代聚为氏族,氏族归附成邦国曰诸侯,邦国归附立朝曰神皇曰灵帝乃至到如今的王者。”
“二嫂说的是过去,真这么容易,周国这般仁德早该是天下共主了。”
“八弟以为,殷王就没有仁德了吗?他对周国背德,可未必对天下背德。”
“对周国尚且如此,对别的诸侯还会好吗?”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时,没人会真的疼,我说过,殷王如今并非失德于天下,这些人,就算明知周国无辜,却也会寻千百理由,为殷王开脱,谋取他们可能的利益。”
“所以二嫂主张放弃洛西?”
“不是放弃,是避其锋芒,积聚实力,不代表不抵抗,不缓图,只是以民为先。”
“二嫂就没想过夜长梦多?此际丰镐两邑示好,正是拿下洛邑的好时机!”
“以我对殷王的了解,这更像是一个发动征战的借口,我们如今上报的,是要求惩治黎国,却和丰镐两地结盟,那么之前上报,便等同于撒谎。”
“他……他都让黎侯去参加摘星楼祭祀了!这明摆着是回绝!是挑衅!”
“殷王好名,尤其对付周国,需要一个能服众的理由,让黎侯参加祭祀,说明不了什么,可若我们急于拿回洛西,就不一样了,他会打出讨伐谋逆的旗号,令天下诸侯共击,那时周国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洛西九邦了,如今虞国、芮国的观望,不就是担心我们会冲动吗?”
“这都是二嫂想像之事罢了,说来说去,二嫂到底是屠夫之女,再会治理,也只是拘泥于黎民所盼的小恩小惠罢了。”
淑姜并不动气,朝着姬发看了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可以应付。
“小恩小惠?是,我离他们近,最清楚他们所求不过是安居饱腹,谁能令他们吃饱肚子,维持生计,谁便是仁德,不管是周国还是殷商,倘若殷王赶尽杀绝也就罢了,可他有的是办法,我听说,丰镐二邑邑正如今颇得民心。”
“一群草民!”
“正因为是草民,风向转变,他们往往比我们更早知觉,否则也不需要观风察政了,风起于萍末,他们害怕什么,担心什么,或者一时不足以动摇邦国,但最终会化为飓风,八弟不信?可会买猪?”
正说到心潮澎湃处,淑姜却突然扯到买猪,令姬处满满反驳之意,化成一腔错愕,“什……什么?买猪?”
“看样子没买过,在大商邑时,我家住得偏,路途远,总不及别人摆摊早,可我家摊子前排队却是最多的,就是因为阿爹善于挑猪,做的醢酱要比别家肥美许多,别人都问我爹是怎么挑的,我爹皆含混过去,安身立命之本,自不能随意告诉别人,但这挑猪的诀窍,说来简单的很……就像有些道理,过于简单,反是令人失了敬畏,起了轻视之意。”
即将说到关键,淑姜卖起关子,姬处忍着不问,只嘟囔道,“挑猪还能同治国比?”
“当然。”
短短两字,坚定有力,此刻的淑姜,不再是昔日逃亡周国的十三岁小女孩,她的眼神坚毅而果决,是多少生死历练所铸就的。
等了半天没下文,姬处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个比法?二嫂可不要信口开河。”
淑姜抿嘴笑了笑,“起先,我也如八弟般,只当是件好玩事,阿爹自不肯告诉我,直到有一年……,阿爹赶路急,不小心冲撞到贵人,挨了打,我以为他会死,心里才害怕起来,更害怕这个秘密就此失传,于是央求阿爹说出来,到后来,我也不求他告诉我,我就只想知道阿兄是否掌握了这个秘密,我担心我家生意一落千丈,连饭都吃不上。”
听得淑姜话中讽刺,姬处气恼,但要他正儿八经向淑姜求教怎么选猪,是万万不能的,正憋得脸红脖子粗,姬昌缓缓开了口,“你们是不是以为这段时日,我是伤心过度,才不主事?”
与其他诸侯不同,姬昌不怎么喜欢称孤道寡,尤其此间皆为亲信,他便如常人般自称。
姬发诚恳道,“君父固然伤心,但不会弃国事于不顾。”
姬鲜连忙跟进,“听闻君父亲自下田耕作,可见君父还是心系社稷。”
姬昌苦笑着摆摆手,“没你们说的那么高尚,我是怕……,伤心过后便是深深的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