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落成。
听得这消息,淑姜眼前隐约交替出两幅画面。
一幅是天路之上,辛苦跋涉的牧团,看到满眼绿意时,舒展在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另一幅,是幽冷月色下,云烟轻饶,空无一人的飞檐高楼,分明崭新,却似荒弃许久……
那飞檐虽只微微翘起,却极其耗工,故而在朝歌王宫内也不多见,顶多就是一两个小亭子,但这座摘星楼的飞檐却是层层叠叠,极尽工巧,让人怀疑是否真为人间所有。
“大父,你们又要谈事情啦。”
已是七、八岁的大姬,仍说着幼时的淘气话。
这也不能怪大姬,才回周国,尚未见到姬发,就连淑姜也消失了,一度让大姬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双亲遗弃了。
淑姜正想着怎么哄两句,只听姬昌道,“阿玉,你阿满哥哥就快回来了,一会儿你们三个一起玩。”说话间,姬昌还不忘关照女防。
提起这个阿满哥哥,大姬更是牢骚满腹,“大父,阿满哥哥被阿爹带走了,哼,阿爹不在家就算了,还把阿满哥哥也带走了!大父~”
“阿玉,别缠着大父。”淑姜无奈地开了口。
姬昌则拍了拍大姬,“没有带走,就在程邑,这样,大父陪着你们等到阿满哥哥回来。”看着淑姜担忧的神情,姬昌又笑道,“无妨,不着急,让他们先聊着。”
姬昌口中的“他们”是指此刻聚集在大堂的姬发、姬鲜等宗亲百官。
淑姜微微欠身,瞬间陷入沉思。
比之摘星楼落成,还有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便是殷受要借春社祭祀称帝。
上古灵帝没落后,为表尊敬,王者死后才由子孙封帝祭祀,且不是每个王者都有资格封帝,需经过巫者占卜,就好比先前的武乙大王就没封帝。
之后,巫者为了缓和同王者宗室的关系,上任商王死后理所当然封了帝,合上乙日祭名,被尊为帝乙。
如今殷受竟要在活着的时候称帝,岂非乱了祭祀?
“阿满哥哥。”
心潮澎湃间,大姬忽而离开姬昌奔向一名少年,女防犹豫了下,见淑姜冲他微笑,才默默跟了上去。
被大姬称作“阿满哥哥”的少年,与狐满同名,比大姬长了四岁,十二、三的年纪,虎头虎脑的,两腮尚有些许婴儿肥,行事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做派。
这正是苏国考工妫遏的孩子妫满。
因妫遏反对建造摘星楼,殷受将其妻儿送入羑里,以儆效尤,妫满算是因祸得福,得以伴随姬昌左右。
被囚羑里期间,姬昌也因这少年的陪伴,心情纾解了不少,妫满则由此得到悉心教导,期间恰逢妫满母亲病逝,在妫遏再三恳求下,妫满便跟在姬昌身边,逃亡路上,也多亏这小小少年的机警,才让闳夭得以顺利救出姬昌。
“阿玉、阿防。”妫满招呼过大姬和女防后,向众人行礼,而后对姬昌道,“伯侯,今日放工早,阿满想带阿玉、阿防去郊外放风筝。”
“放风筝?好啊好啊,阿满哥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能学燕子叫的风筝?”
“是啊,你们不是一直等着吗?我做好了。”
“太好了!我们走吧,让他们谈事情去!对了阿满哥哥,能做个黄莺叫的吗?”
“我试试,得换个簧片……”
淑姜静静看着三个孩子在阿葵陪伴下走了出去,多少有些惆怅,细细回想,自己这个母亲竟不是陪伴孩子最多的人。
“阿满今日放工是挺早。”姬昌随口说了句,向马车走去。
淑姜跟了上去,明白妫满许是知道了众人要议事,特意早回。
自姬发将杜岷带来,妫满便主动请求向杜岷学习黑金锻造,妫满本就是苏国最出色的考工之子,尚在襁褓中就看着父亲手上摆弄各种工巧,虽说年纪尚小,但有些东西早已融入骨髓,一点就通。
踏入檐下阴影瞬间,淑姜顿时摈弃了所有杂念。
这所大宅,是旧有的几个宅子拆了围墙合成的,给姬发、姬鲜处理政务用,姬昌一直住在郊外农舍,如今是第一次踏入这所大宅,众人见状皆是精神一振,视线追随着两鬓斑驳的老者。
淑姜则感受到了另一道视线,来自许久不见的若风。
若风和姬鲜分坐两旁,淑姜是女眷,自是同若风一边,在两人上首的,是一如既往和颜悦色的召叔母。
跟着姬昌进来,淑姜却坐到了若风的下首,对此,她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小动作。
姬处抢着把消息说了说,大堂随即陷入沉默,良久,姬昌才仰天叹息,“活着称帝吗?”
姬鲜目光不经意掠过若风,若风接了句,“启禀伯侯,这显然不合规矩,是殷王失德无道。”
“不合规矩,失德无道?”姬昌眼眸慢慢浑浊起来,“他打破规矩,做着好些个看似离经叛道之事,灭涂山,退楚国,却使王畿人口大增,汉江南北诸侯悉数臣服,如今更是建起了摘星楼,将巫者连根拔除,独揽祀卜,占解天意,倘若这一切真是失德,为何还能成功?”
姬鲜行礼道,“回君父,这怎能算成功?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些不过是凭借武力计谋,强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