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庐抚了抚心口,彻底松了下来。
然则,即便同众人说了阿葑之死,是用炭不通风的缘故,“鬼孩”之说还是盛行,淑姜心下清楚,这些女奴一则是害怕,一则是对自己新月祭上宣布的改种令不满,当下,将孩子抱了回去,让这孩子随了自己姓姜,取名为雷。
这下传得愈发邪乎了,说淑姜用“雷”作名字,是为镇压鬼孩身上的小鬼,方庐也是忐忑了好几日,但见这孩子浑身青黑慢慢褪去,才知淑姜说得没错,是憋出来的。
“哎呀,这孩子原本就有些黑,这一憋就更吓人了,你看他两边额角还隆起。”
随着方庐的啧啧称奇,姜雷闭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哈欠长得几乎让人以为这孩子一口气要接不上来。
“……”
方庐一时没了言语,莫名有种错觉,总觉着这鬼孩在嘲笑自己少见多怪。
“阿娘,弟弟好点了吗?”屋外,大姬探出了小脑袋。
少了女防,大姬总不免失落,见淑姜又抱回个小娃娃自是来了精神。
原本,淑姜还怕吓着大姬,没曾想大姬看了好一会儿,只说“弟弟好可怜”,这颇让淑姜欣慰,看来,还是小孩子心思单纯。
“你自己进来看。”
大姬蹦蹦跳跳走了进来,围着姜雷转了圈笑道,“阿娘,弟弟没那么皱了。”
“你啊,刚生下来,比弟弟还皱。”
“哼,阿娘骗人!”
方庐见大姬可爱,也忍不住逗她,“小孩子啊,生下来都是皱皱的,长上一个月就好了。”
大姬打了个寒战,似不能接受自己曾经是这样的,那模样惹得方庐和淑姜忍俊不已,正说笑着,外头传来阿菘的声音,“邑主……,郝子殿下派人传信。”
淑姜和方庐对视了一眼,知道多半是鬼孩之事。
果然到了邑正府,郝子期便提起此事,方庐觉着,郝子期那张脸似比姜雷刚生下时更黑。
“邑主救人我不反对,但还请守分寸,明尊卑。”
方庐撇了撇嘴,冷不丁,郝子期视线倏然转过,“方考工有何见教?”
方庐心底虽不服,但真要硬杠这位殿下,她还没胆色,“没,没什么,殿下,邑主也是看没人肯养这孩子……”
“没人肯养?”郝子期“啪”地拍下手中竹简,“一个两个若都不肯养,你们怎么办?这个邑主还要不要当了?”
淑姜赶紧接口道,“殿下说的是,这孩子我不会一直养在身边,等他身子好转些就送去南野,眼下流言正盛,过段时间平复了就好。”
“说起流言,邑主该好好管管才是,我眼下要去趟洛邑,牧邑就暂时交给邑主,回来时,最好别再让我听到这些有的没的,否则,我不介意替邑主管教。”
挨过训,走出邑正府,方庐一如既往地发起牢骚来,“这又是吃了什么发物?自己一趟趟地往洛邑跑,到是不怕人说。”
淑姜微微一笑,“这些人闹什么,我心中有数,殿下也不全是训我,回头话传出去了,应该能消停一阵。”
“邑主改种也是为他们好啊。”
“日久见人心,这好不好的,过段时日他们就懂了。”
方庐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与淑姜一同离去。
今年春雷打得早,观星象与气候,怕是小米、麦子的荒年,故而淑姜才在新月祭上宣布大量改种黍米,因此惹来不满。
淑姜本是想着,待到春播时,便能见分晓,故而由着众人抱怨,如今这些人到是借着鬼孩之事越说越不像话,是得想个法子平息流言。
回到府邸,淑姜哄睡了孩子,呆坐到夜半,正打算去睡,大门忽而敲地震天响。
“邑主。”
敲门人进来一瞬,直接软倒在地,未语先哭。
来人正是妲己身边的小巫阿东,淑姜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妲己出事了?”
“不,不是……”阿东涕泪横流,哭得接不上气。
难道是燕姞出事了?
淑姜按下疑问,安抚阿东,好半天,阿东才抽搭着说,“他们……他们要杀阿隗!”
阿隗!
霎时,淑姜已是明白,这多半是崇国的报复,对崇虎而言,崇豹之死虽对他有利,却也需对崇国老夫人作出交待,动不了师延,自然就把主意打到阿隗身上,就不知是用什么样的理由?
热茶汤下肚,阿东渐渐平复下来,“昨日不知怎地,阿隗去社庙传话被人扣住,那些巫者说她在神殿与人行秽事,还有了身孕,刚巧月邑宗为春社占卜,占卜出大凶之兆,所以……所以……”阿东说着缩了下身子,声音也哑了起来,“要对阿隗动刳胎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