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篝火,被突然而至的雨水浇得滋滋冒烟。
灰白色云阵后,是更为浓厚的黑云,幸而淑姜对此早有准备,那些架在篝火上的陶罐有条不紊地被搬入坑屋,另有一些坑屋,很快升起炊烟,在雨中氤氲成片。
同方庐躲在就地挖掘的山洞内烤火,淑姜拨了拨木柴问道,“方夫人,炭可够用?”
“够用够用,天好的时候,能烧柴就尽量烧柴,每日里都记着帐呢。”方庐说着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淑姜笑道,“怎么,他们又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说邑主对这些女奴太好,给她们炭用。”
“也就是给孕妇用用罢了,能烧柴的还是烧柴,更何况坑屋不比那些筑了地基的屋子,容易漏水,希望今年大家都平安无事……”
“邑主尽力了,这生孩子啊本就凶险,就算是住王宫,也难保万一,去年修了许多坡道水道,就算大雨,多数屋子应该不会再积水了,这两日我会好好看着,邑主不必如此辛苦。”
“我也就是来看看,你才是辛苦了。”说话间,淑姜转头看向愈发暗沉的洞外。
先前,涂山神女说天象不佳,到也并非虚言,尤其这段时日,荧惑对冲长庚,对生育之事,终归不利,天时如此,唯有尽人事,将可能发生的伤害降到最低。
正想着,洞外光闪,半晌后雷电轻响,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把方庐吓一跳,那是一名年长的傅母,满手是血,电闪雷鸣之下尤为吓人。
“阿葑……阿葑……不行了……”
淑姜连忙起身披了蓑衣,那傅母却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方庐轻叱,“慌什么,又不是头一次遇事,还不快带路。”
那傅母却拼命摇头,淑姜正待细问,一道落雷瞬时将洞内映得雪亮,大风毫无征兆地卷了进来,竟将篝火灭去大半,半晌后,雷响杂着傅母的尖叫声响彻洞中。
“鬼!鬼胎啊!”
与此同时,洞外也传来一阵惊叫。
淑姜皱眉,扔下那傅母,同方庐朝出事的坑屋跑去。
不用仔细寻,淑姜和方庐一眼便能看到,在某间坑屋周围乱跑的人,方庐想要拦下一个问问,淑姜扯住了她,示意不必管,随后直接进了屋。
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隆隆电闪中,只见坑屋正中躺着一名肤色黝黑的鬼方女奴瞪大了眼,已然断气,身下的婴儿尚未完全出来,淑姜当机立断,上前以匕首就火,小心切开口子,将那婴儿慢慢取出。
“咣当”,边上方庐一个手不稳,将水罐倾翻,热水使得血气愈发难闻,淑姜沉静道,“方夫人,你出去吧,这里有我。”
方庐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却还是咬着牙,重新调了温水递过去。
割断脐带,洗去血污,淑姜也不觉骇然。
这是一名男婴,浑身青黑,呼吸微弱,喉咙里好似还卡着痰。
淑姜皱眉,看向紧闭的窗子,起身开了窗,紧接着又催动起行气铭,铃声柔和,护住这婴儿的魂魄,而后,淑姜又将婴儿倒提,将那口痰迫出,婴儿无力地哭了声,呼吸微弱又急促,如同随时会熄灭的微火。
在此期间,雷电不停,这浑身青黑的小婴儿真就好像是黑暗中爬出的小鬼,看得方庐心惊胆战,只淑姜行事有条不紊,方庐才勉强保持镇定。
之后,将孩子裹在干净柔软的襁褓中,淑姜走出了屋子。
方庐愣了下,看了看眼前死去的女奴,踉跄着跟了出去。
穿过狂风暴雨,淑姜竟是站到了一棵大树下,方庐大骇,即便她不是巫者,也知这样容易遭雷击,此际,淑姜抬头看向方庐厉声道,“别过来!”
方庐咽了下口水,心中打鼓,邑主该不会是被这鬼孩儿附身了吧?
听不见的铃音回响在天际,方庐只觉雷云翻滚,内中似有什么活物寻往大树这边,不多会儿,一个惊天大雷便在头顶炸开,闪得人睁不开眼。
再睁眼,只见淑姜抱着那鬼孩安然站在树下,嘴中似喃喃默念着什么,空气霎时清冽起来,带着一股甜津津的焦味,就好似一锅似焦非焦的饴糖。
渐渐地,风雨小了下去,婴儿啼哭声渐渐响亮起来。
不知多久,又听得有人喊,“阖眼了,阖眼了!”
方庐回头看去,只见几个胆大的,正站在那间坑屋外,探头探脑,她们口中所说的“阖眼了”,显然是指那死去的女奴阿葑。
回转山洞,方庐靠着火堆,浑身发冷,心有余悸地看着淑姜怀里那青黑婴儿。
淑姜则看向那依旧呆坐在洞里的傅母,沉声道,“早说了用炭不许关窗,以免产生异气,把人毒死。”
那傅母呆了呆,嗫嚅道,“阿葑……怕冷。”
“烧了炭能冷到哪儿去?再说了,冷就加衣物被子,赶紧去查查,还有谁关着窗的!”
傅母终是摇摇晃晃站起身,走了出去。
方庐瞥了眼那孩子,“邑主……这孩子该也不会中毒了吧?”
“应该还好,憋了不算久,至少阿葑还有气力生,这异气之毒并不难解,多吸几口清气就好,我方才召雷就为清气,他若真是鬼,早死在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