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黑暗的戌夜雷雨,到天际微白的绵雨,再到午初的烈日骄阳。
大姬又一次睡过去时,淑姜终于听到了婴儿孱弱的啼哭声。
对于阿彤提出的条件,淑姜没有犹豫,她本就要再上蓬莱,只是……
“邑主,有些事阿彤得说在前头,鬼胎必须除根,绝无转圜余地,而以薄姑盈的状况,孩子与母亲只能保一个……”
“彤傅母……还有没有其它——”
“邑主,阿彤不止是莱国最出色的傅母,亦是不逊于华胥风姓的巫者,今日便是华胥风姓在此,怕也回天无力,这样吧,我知邑主不能决断,那就让薄姑盈自行抉择,最为公平。”
这声婴儿啼哭,就是薄姑盈的抉择吗……
淑姜鼻头一酸,收整衣襟起身道,“阿葵,看好大姬。”
阿葵开了门,让侍女扶着淑姜前往薄姑盈所在院落。
半路与姬发相遇,姬发一把将淑姜抱起,送到了产室门口。
阿彤立在门边,满眼疲惫道,“邑主进去吧,或许还能说上两句。”
姬发放下淑姜,扶住她肩头,淑姜深吸一口气,移门走了进去……
内中床榻虽已清理过,依稀还见血迹,与这刺眼殷红相比,薄姑盈面上惨白若新漂绢帛,她脆弱的模样又仿佛一张轻飘飘的麻纸,随时都会碎裂。
新生婴儿因早产的缘故,比大姬小上一圈,蜷在傅母怀中,无力啜饮着,不时哀泣两声。
“盈邑宗……”
淑姜低低轻唤,薄姑盈似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只微微抬手凭空摸索,淑姜一下抓住,将她冰凉的手合在自己掌中,缓缓输送着灵力。
“阿淑……十一……”才开口,薄姑盈的眼角就落下了一串泪珠。
“小小和阿菘去救她了,没事的。”
“是我没用……”
“不,不是的……”
“阿淑,我如今是真后悔了,可后悔也没用了……”
“盈邑宗……”
“阿淑……对不起,你能不能……别叫我……盈邑宗……我……”
“盈姐姐。”
薄姑盈眼皮微微一震,终是睁开了眼,可那双原本孩童般清澈的眼眸,却因失血过多,黯然失焦,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淑姜抓过薄姑盈另一只颤巍的手,将她双手贴上自己的脸,任由薄姑盈摸索。
薄姑盈眼中又是泪珠滚落,“其实我没资格让你叫我……”
“不,盈姐姐,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姊妹……”
“我和铃嬴……才是同族姊妹吧……可她瞧不起我……”
“盈姐姐,你是个好姐姐,很会照顾人,十一你就照顾地很好……”
“可我……没法保护……保护……咳咳……”
为泪水所呛,薄姑盈张大嘴咳喘起来,淑姜连忙将薄姑盈抱起,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两人皆是泪水潸然,默默无言,良久,薄姑盈才道,“阿淑……替我照顾阿防……”
阿防,自是那婴儿的名字。
一个“防”字,似道尽万千悔恨。
“好,我会照顾好阿防。”
“阿娘说得对……,我身边就是没像你这样的朋友……姊妹……,我不该同你……同阿娘……同望父置气……”
“盈姐姐别说了,你也是为人所蒙蔽……”
“所以……阿防……阿防不能再被骗了……阿淑,你一定一定不能把他交给费国……交给……”薄姑盈心血翻涌,又是咳出口血来。
“盈姐姐,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淑姜赶紧转头吩咐,“把阿防抱过来……”
两名傅母连忙过来,帮忙扶住薄姑盈,淑姜一手抱着阿防,一手褪下衣襟让阿防啜饮,之后又凑近薄姑盈道,“我们既是姊妹,我便是阿防的从母,按照东夷风俗,阿防理应由母族抚育,我绝不会把阿防交给别人。”
薄姑盈眸中忽而有了光彩,瞳孔也开始聚焦,眼前的景象似乎终于清晰起来,看着阿防在淑姜怀中吃力又安静地啜饮,她笑了笑,伸手轻轻触上阿防柔弱的身躯,只下一刻,她的手便重重落了下来……
阿防突然别开头,大哭起来……
“邑宗大人!”屋外传来一声嘶哑。
房门再度被打开,只见十一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待看见含笑离去的薄姑盈,她一下怔住了,咬着唇,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邑宗大人!”
悲愤至极,呐喊声响彻整个薄姑府邸。
婴儿之间似有特殊的言语,将阿防抱回屋时,大姬也跟着阿防哭个不停。
淑姜伏在姬发怀里,一时间也被汹涌而至的伤痛淹没……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匆匆停下,下车之人一见素幡飘扬的薄姑府邸,便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薄姑佳被人抬进了府。
远远见到吕尚,淑姜低了头,不知如何开口,吕尚上前,拍了拍淑姜的肩,“阿淑,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
淑姜点点头,重新收整过后,将众人召集到大堂,事关薄姑盈私誉,姬发特意回避了去,吕望则站在了门口,并未入内。
大堂之上,薄姑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