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顺利踏上仕途的话。
他们曾经遇到的种种问题、困惑,曾经存在,现在依旧存在,而且每一个都是为官时切切实实的问题,不比四书五经那般的大道理,而是精确又细微,完全的经验之谈,所以,初入仕途的年轻人,看了他们曾经的那些记录,不说立刻能玩转官场,起码会避免踩许多坑。
乐安给睢鹭看那集子,自然也是这个目的。
且不论夫妻关系,她真的在用心培养他,希望他能做一个好官。
就像曾经她对待他们一样。
可是……
眼前突然出现一方素帕,还有一声叹息。
随即头顶响起乐安的声音。
“有什么事,说吧。”
黄骧接过帕子,愣愣抬头。
昏黄的烛光里,乐安还怕冷地裹着那条毯子,因为在家,脸上未着脂粉,发髻首饰也简单,看上去便不如黄骧印象中那般明艳摄人,而是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但她的眼睛,温和又沉静,含着笑看着他。
“说吧。”她又道。
“放心,不论什么,我都承受得住。”
那双温和又沉静的眼睛看着他,鼓励着他,仿佛无数惊涛骇浪后终于平静下来的湖面,于是等闲小石子,再也难以激起她眼里的涟漪。
黄骧用帕子捂住双眼,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忍不住浸入帕子中。
*
黄骧是吏部侍郎。
吏部统管百官任职考核升迁,尤其五品以下,包括通过科举的学子,无论常科制科,除少数被皇帝钦点任命了官位的外,其余新科学子,统统都由吏部安排任职。
所以吏部很重要。
而为了安排今秋这陡然增多的无数人,黄骧这些时日,便和同司的同僚们一起忙得人仰马翻,吏部尚书统筹,黄骧和另一位侍郎则是分工合作,黄骧主要负责考核清理庸员,腾出官位空缺,而另一位侍郎,则自然是负责铨选,把今秋考中的那些新人塞到空缺的位子上。
当然,虽然不主管铨选,但黄骧也不可能一点不关心,尤其进士科的新进士们,那都是以后朝廷的顶梁柱,因此从始至终,黄骧都关心着几乎每一个进士铨选的进度和去处,有意见也会及时提出。
但他最想提意见的那人的铨选,他却迟迟没等到。
“先将这些榜尾的安排了,随便哪个地方县丞有空缺,塞过去就是了,好安排。”起初,另一位侍郎这样对黄骧说,于是先让那些金榜末段的进士们铨选,安排官职。
这说辞合情合理,黄骧自然没有多想。
再然后安排中段,仍旧合情合理,黄骧仍旧没有多想。
最后,安排那些排名靠前,且多数都有些显赫的家世背景的,安排这些人的官职,便不免要考虑许多因素,于是每一个都需仔细斟酌,几经商讨。
于是铨选慢了下来,于是身为状元,且身份可以说最为特殊的睢鹭,迟迟未等到铨选,这似乎也合情合理。
直到此时,黄骧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
但等除睢鹭外的所有进士,甚至许多考试晚于进士科的其他科考生的铨选也几乎全结束时,关于睢鹭的安排去向,黄骧却依旧没听到一点风声。
黄骧按捺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开始询问。
然而,无论是另一位吏部侍郎,还是黄骧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都对他三缄其口。
“状元郎,又是乐安公主驸马,身份如此特殊,给他安排怎样的职位都不好办哪,低了辱没人家身份,高了吧?又不合惯例,所以,还需多多考虑,多多考虑啊……”
被黄骧问地实在烦了,便拿这种话来搪塞。
黄骧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敷衍?
毕竟这种话,说一次还可信,两次呢?三次呢?四次呢?
眼看着一日又一日,仍旧没有听到关于对睢鹭安排的黄骧按捺不住,主动挑了几个自己认为合适的职位,同另一位侍郎和吏部尚书商议。
然而却全部被否决了。
“你这选的官位太小了,这不是辱没驸马爷吗?”
黄骧挑的官不是六品便是七品,对于新科进士来说,其实已经不算小了,但的确,对于睢鹭本身便有的驸马身份和五品散官来说,的确又有点小了。
黄骧遂直接道:“两位大人既然嫌小,那我这里倒还有几个五品的空缺——”
“不可不可!”
“新科进士便封五品官——本朝还没有这样的前例呢!”
于是又被堵了回来。
六七品嫌小,六品以上又不合惯例,总之左右都是他们有理。
然而看似有理不代表真的有理,这样一个看似有理的借口,只要仔细一想,便满是漏洞——真要如此为难,直接奏请皇帝定夺不就行了,犯得着如此日拖夜拖,生生拖得其他人都赶赴任地走马上任了,状元郎却还连铨选通知都未收到?
黄骧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然而觉察到不对劲也没有办法,一来同僚不配合,二来,也是最关键的——
皇帝并无任何表示。
皇帝总不至于忘记了新科状元,更何况这个新科状元还是他名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