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
皇帝无表示,而是任由吏部拖,只说明,他也在犹豫。
然而,他又在犹豫什么呢?
给一个新科进士安排官职而已,哪怕他身份特殊些,但无论像黄骧最初提出的那几个六七品官,还是索性给个五品官,黄骧相信,以乐安和睢鹭的为人,都绝不会对这样的安排有任何异议,至于皇帝,连天下都是他的,一个最高也不超过五品的官职而已——很难吗?
所以,黄骧不得不多想。
*
当然,黄骧不敢将自己多想的部分讲给乐安听。
于是便只讲另一位侍郎和吏部尚书拖延着不给睢鹭安排铨选的事。
“这样啊……”
听完黄骧的话,乐安却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这样喃喃地念了一声。
她只是抱紧了毛毯,把自己裹住,整个身子像裹在蚕茧里的蛹,灯火映照着她的脸,一片昏黄中发着白,轮廓边缘模糊不清,仿佛火中融化的雪。
“现在的吏部尚书,是谁来着?我记得去年刚换了人?”她又问道。
黄骧忙收拾了心情,答道:
“卢祁实。”
“卢?”乐安笑了出来。
“那这个卢祁实跟卢玄慎关系如何?”
黄骧愣住。
半晌,也只回答出一声:“尚可。”
“尚可,”乐安笑,“那就是很好了?”
能跟卢玄慎亲近的卢家人可没几个,以往乐安熟悉的那些,几乎个个都不得卢玄慎待见,也就小一辈的孩子,跟他没什么恩怨的,恐怕还能得他青眼些,而卢祁实自然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能让黄骧说出跟卢玄慎“尚可”的关系,换句话说,就已经是很好的关系了。
更何况,就算关系不好,如今的卢家已经以卢玄慎马首是瞻,这个卢祁实这样做,乐安不相信卢玄慎不知道。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卢玄慎捣的鬼?!”黄骧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怒火一下窜上来,几乎是如释重负地喊了出来。
然而乐安笑着,看着他。
于是黄骧的怒气升地快,下去的也快。
在乐安的眼神中,他慢慢低下,闭上眼。
是啊……有什么区别呢。
谁不知道卢玄慎是如今皇帝最信任最心腹的人,卢祁实做的事卢玄慎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卢玄慎做的事,皇帝——同样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而让黄骧才会如此悲愤,所以黄骧才会看到睢鹭读着当年他们为官时的笔录而潸然泪下。
他所痛苦的,正是由此。
她明明已经放弃了一切。
如今,不过是想像当年培养他们一样,再培养一个年轻人而已,只不过这个年轻人是她的夫君,只不过这个年轻人不甘平庸,满怀抱负。
至于如此忌惮,甚至连他自己挣出的路也要堵死吗?
这般斤斤计较敏感多疑——哪里有一点公主当年的风范?
“别急。”
乐安看看黄骧,又看看身旁从方才到现在,始终未发一言的睢鹭——明明是在讨论他的事,但他却始终没什么大反应,不得不说定力不错。
乐安于是笑着将视线收回,又对黄骧道:“你先回去吧,这事你也不要再管了,快年底了,吏部的事那么多,你好好做自己的事就好,至于其他的……”
她脸上仍带着笑,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
“其他的不要多想,我知道你担心我,为我着想,但是,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看着他,声音沉稳,目光真诚。
“还有……”她停顿了下,但最终仍旧说出了口。
“黄骧,有句话,四年前离开那个位子时,我似乎忘记对你们说,但现在……希望也不太晚。”她的笑里终于有了点苦涩。
“你、还有聂谨礼等,你们如今所要效忠的,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是我。”
*
黄骧走了。
暮色中匆匆而来,又在夜深时匆匆而去,除了乐安与睢鹭,没有人知道他来到公主府做了什么,又与乐安说了什么,但,想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他来了,哪怕黄骧还特意做了下伪装。
黄骧走后已经是接近平时睡觉的时间,书是看不下去了,乐安找出原本看到的地方,拿书签做好标记。
睢鹭也做了同她一样的夹书签动作,然后又拿起乐安身前的书,将两本书都放回到书架上。
这些天,他们一起看书,早已形成了这样的习惯和默契。
只是此时,乐安看他仍旧这般——
“明天还看书吗?”她问。
睢鹭将手从书架上收回,也看向她,露出笑:“看,怎么不看?你特意为我留下的如此有用的书,不仔细研读,一字一句看完怎么行?”
“厚脸皮,哪里是特意为你留的了?我让人把这些东西装订成册时,你恐怕还没上学堂呢。”
睢鹭丝毫没觉得羞窘。
“那就更说明你我有缘,兴许是冥冥之中,你便预料到了十几年后,你亲爱的驸马会用得上这些书?”
“噗!”
乐安终于被逗得笑出声来。
不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