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应该明白她胡言乱语在表达什么。
战火里的南京已然远去。
而灯火里的南京此刻相聚。
“我知道。”他果然又这么说。
“但是看了之后,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楚晞说,“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我才高考结束,考成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放在古代就是再普通不过赶考书生。要是运气差点,那就是落榜书生。而且,说得犀利点,我们这一代人好好活着不添麻烦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你这么说也对,但是——”
刚讲出转折的两个字,就听见楚晞嗅了嗅鼻子咕哝说:“哇,香晕了。”
“……”
从纪念馆出来,走不了多久,就是茶南大街,也称南湖,南京的八大美食街之一。食物香气一飘,下着雨排的队都老长了。
楚晞点了份咸蛋黄鲜肉大馄饨,转瞬又排队买了冰糖蜜汁藕。
有点烫,她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轻轻咬了一口。肉馅很足,比起馄饨更像是个肉圆,咸蛋黄提鲜,用料扎实,喷香喷香。
斯哈着热气,她还不忘问:“你刚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没有。”他回。
冰糖蜜汁藕再甜,也甜不了他的嘴。说到这儿,发明粉藕加糯米的人真是天才,桂花味的蜜汁都把人香麻了。
“绝对有。”贪吃鬼这会儿脑子就格外清醒,还能把对话都复述一遍,不愧是一生擅长背书的文科生,“你这把话说一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这样会注孤生的!”
江岁羽显然对这个“威胁”不以为意。
“但是什么?”楚晞龇了龇牙,有种你不说我就马上咬你的既视感。自以为很凶,其实在旁人看起来仅仅只是很皮。
江岁羽想了想,过了会儿才开口:“刚才你说我们都很普通。这点我挺赞同。但是。”
“我们可以普通,却不能平庸;可以被质疑,却不能怀疑自己;可以能力有限,却不能放弃前行。”
“你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其实也不必太过刻意。就把自己想象成是一颗种子,有阳光和雨水就萌芽,有土壤和空气就破土,有风就摇曳,有季节就不问花期。只管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即使这些条件通通都没有,那也没关系,我们就成为蕴养大地的小小养分。”
半只馄饨“哐当”一声掉进汤汁里,溅起碗里的辣油到衣服上,楚晞抽了纸巾擦了擦。
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与其说是震撼,不如说是强烈的共鸣。
“你肯定不会担心凑满区区八百字的作文吧。”她团了团纸,扔进垃圾桶,“写东西好像蛮厉害的。”
这倒是真的。江苏高考和全国卷不太一样,它从来不要求写议论文,而是更把重心放在风花雪月和人文情怀上,培养出浪漫主义的诗人文人一点都不奇怪。
“是啊。”江岁羽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坦荡应下,“高价找我代写的多了去了。”
“代写?”
“嗯,演讲稿,检讨,小作文什么的。”
“会有人找你写情书吗?”楚晞问。
江岁羽正在喝水,听了这问句,猛地咳嗽了两声,接着抬眼和她对视上。她投过来的目光太过直白,打得人措手不及。
“有吗?”她追问。
江岁羽状似无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开个价吧。”楚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找你写。”
他蹙眉:“给谁?”
“给我。”
“我是问你写给谁。”
“不是我写给谁。”楚晞说,“是以别人的名义写给我。”
“?”
“你愿意的话,用你的名义夸我一顿也可以啊,我不介意。”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无比真诚。
“不接。”江岁羽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慌了下,他撇开眼,语气淡淡地婉拒,“从来没接过,不会写。”
“……哦。”
回程还是乘地铁。
出了站,还得步行一截路回去。
楚晞捧着手机琢磨半天,说自己想买个东西。江岁羽点头说好。
能怎么办呢,外面还下着雨,伞只有一把。
“你在这儿等等我哦。我去去就回。”
楚晞把人安排好,举着伞就冲进了雨幕。
江岁羽百无聊赖地四处用眼神逡巡着。
这地方太过熟悉了,有什么建筑物、会经过几路公交车、下班高峰期在几点、人群会什么时候涌出来,他都一清二楚。不过生活就是这样,习惯了之后很少会有惊喜,乏善可陈。
倏然,有金色光辉洒下。闷热感涌了上来。抬头瞧了瞧,雨中居然出现了颗太阳。
他兀地想到汪曾祺的一句话。
人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
“江岁羽!”
他应声转身。
少女打着透明伞,奔跑时踩过的小水坑溅起水花,明媚笑着叫他的名字。
她左手抱着一束在雨天中格外突兀的蓝紫色绣球花,花束正中央那朵盛放的向日葵迎着太阳昂起头颅。
天空中的那颗太阳高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