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盏灯,进去要先适应黑暗的氛围。
幸存者照片墙,亮着灯的表示他们仍是在世的见证者。而当老人离世七七四十九天时,展区工作人员会组织灭灯仪式。
从天而降的炮弹,坍塌火烧的房屋,残败不堪的身躯…
飞机的轰鸣,刺刀入肉的闷声,婴儿的啼哭,绝望的呐喊…
刺鼻的火药硝烟,弥漫的血腥味,腐臭的尸体…
烧杀肆虐,山河破碎。
不知疲倦的战争,可不可以别将一切都带走?
悲痛和愤恨如同两根抽紧的细线,将她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缠住,又拉又扯。血液不能流,呼吸无法通,腿重到必须要有一个搀扶物。
楚晞不自觉地拉住了江岁羽的腕骨。
手指抖着收紧,越来越紧。
他低头垂眼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盯在那些慰安妇的照片上,一眨不眨。
他并没有将她推开。
注定不能成功的南京保卫战,只能换来一具又一具堆叠的尸身。被攻破的中华门,陷落前城墙上被拼死写上“誓复国仇”。
那一片呜咽的黑,最后终于在先辈浴血奋战后迎来光亮。
然而这一页史书,却是怎样也不能被抚平的永恒褶皱的纸。
在和平广场看着白鸽献完花,大雨依旧滂沱,滂沱到仿佛是三十万人的眼泪落下而成。即便走出展馆好远了,心情也压抑到好似还在1937年12月。
楚晞这个话匣子,已经有几个小时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了。
江岁羽不动声色地把伞往那边靠了靠。
一种试探。
然而没有回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提了提伞,略往前弯了弯腰,偏头去观察她的状态。
两双眼睛在同一水平高度上平视着。
楚晞抬起沾了水的睫,骤然看清了他的脸以及表情,突然呆怔。一行泪不听使唤地又无声落下,砸向地面,溅起一朵小水花。
相顾无言。
她当然没有想到偷偷掉眼泪,都会被发现。
他的腰又往下弯了弯,迟疑了两秒。
在下一滴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拇指指腹的纹路轻轻擦过眼角。
与皮肤相触的摩挲带着炙热的温度。
她的眼泪,被人抹去。
江岁羽退开一小步:“都让你多带点纸了,不够用了吧?”
可能是错觉吧,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一丝丝温柔。
没有任何前兆地,楚晞贴近了两步,转身扑入江岁羽的怀中。
他整个在原地愣住。
没想哭的,可是心脏还是像被攥住了一样,霎时任由眼泪横流,把他的衣服浸湿一大片。
“呜呜呜呜。”她埋在他肩颈,此刻什么也没想,什么不相干的念头也没有。她的声音哽咽到难以为继,“太难受了,江岁羽,呜呜呜,怎么会这么难受,我心脏疼……”
里面气氛那么沉重。
应该感到害怕的。
但她一点都不害怕。
可是。可是。
所有的声音,都在里面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而,纪念馆里仍是“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一个个万人坑,一处处破烂不堪的角落。
一粒粒代表逝者的石子。
一点一滴,全是血与泪的痕迹。
楚晞几乎是嚎啕大哭,哭到颤抖,哭到鼻音重得让人听不出她在讲什么:“我在里面不敢哭……呜呜,我怕吵到别人…出来以后,我又怕……又怕你觉得我太矫情了……我没觉得丢人,可是,忍不住了,对不起……”
她揪紧他的衣领,用力,再用力,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似的。
滚烫的泪珠落到他的皮肤上。江岁羽犹豫了下,伸出了左手拍拍她的脊背。
“我知道。”他轻声说。
她抱得如此之紧,仿佛隔着衣服,两个年轻且炙热的心同频共振地跳动着,严丝合缝地贴合着。
随着时间流逝,耸动的肩膀渐渐平息。
楚晞后知后觉不太好意思,干脆利落从他胸膛退出来,先倒打一耙:“你肯定也流过泪过。不然怎么知道要多带点纸?”
“……嗯。”他答得简单。
她眉尖簇着:“真的?别是为了安慰我,骗我的吧?”
江岁羽有些好笑,“你这什么关注点啊。”
她眼角还红着,鼻尖翘着,一吸一吸的,瞧着挺可怜:“感觉你哭起来应该很好看。”
“……???”
什么人呐!
竟然喜欢看人哭。
凉风拂面,心口热意却按捺不住,楚晞咬了咬唇,说:“我是文科生嘛,这段历史在书上反反复复出现过好多次。就想着,总有一天得亲眼要来瞧瞧。其他地方可以不去,可是我想,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得看望家人。至少得看看家人。”
说到这儿,她联想到了他的日记。
「12.13 阴
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南京阴,万里无云,适宜出行。其他我懒得关心。
三十万家人,欢迎回家。」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