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圈住了残影所化的怨灵,引着它们往铃铛里钻。
满地药味浓得发苦,仿佛在沉闷的气氛里结成了网,将所有人黏在原地。
直到滞后的躺椅吱呀声晃晃悠悠响起,众人才惊觉这女修看似脆弱的皮囊下蛰伏着怎样恐怖的筋骨。
方才见她躺在那里身量纤纤,没想到站起身竟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些。走轻巧路数的女修可没有这样的,难不成是炼体得道?
但此刻容不得他们多想,赶紧寻回自己的肉’身才是正事。
另一边,知微解决完怨灵后,将重心放回到长须修士身上。
极致的牵引力之下,他的七窍钻出一股泛着金色的气体,缓慢缠上了知微的指尖,不多时便凝成晶亮液珠。
那液珠倒映着药堂全貌,唯独照不出知微的身影,一经收拢,荡出的气流骤然拂过全场,将众人的神魂推回了身体里,同时也拨开了知微周身的雾。
只有一瞬,仅够沈持筠看见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如林间深潭般幽静,仿佛她不是挡下一桩屠杀血案,而是刚看完一场无聊的红雪。
沈持筠按在柜台边缘的五指紧了紧,直到药郎被冷意激得打了个喷嚏,他才蓦然回神,拾起了对方掉在他肩膀上的珠钗。
不是灵器,甚至连做工也奇差,和她身上那件轻飘飘的绯色纱衣一样,都像是被街边商贩诓骗买下的残次品。
沈持筠捏着那只钗深思,他大致猜到了知微的身份,但无意结交。
“阁下,你的发钗掉了。”
知微单手点在长须修士的头顶,另一手结印替他固魂,全然不得空,随口道:“能帮我插回发间吗?多谢。”
沈持筠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方才被珠钗打到的侧脸还残留着冰凉触感,始作俑者竟还要麻烦他,简直不知所谓。
他一动气,腹中的不适感再次加强,不得不将珠钗往柜台上一丢,转身回楼上找药师。
堂间其余人这才慢十八拍地缓过神来,个个心有余悸。
他们早已听闻最近有接近仙界的修士疯魔,当时只当是传言,没想到只是他们没遇见罢了。
四周残留的灵力波动明晃晃彰显着,他们连参与其中的门槛都摸不到,倘若不是那女修挡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杀,他们都在劫难逃。
众人脸色涨红,有坦荡者,当场便作揖感谢。
也有不肯承认的,顾左右而言他,竟是将话题转移到离去的沈持筠身上:
“果然真君心怀之宽不是我等小卒能匹敌的,换做是我当众飞升失败,必定躲在洞府内百年不出。”
“嘁,人又不在这,你拍什么马屁。他一个无情道修士,飞升失败大多是因为舍不下某位红粉知己。还以为他沈持筠能有什么过人魄力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泛泛之辈。”
有人见不得他这幅连云尧二字都不敢提,只叫入道前的凡世名,却敢背后嚼人舌根的做派,抬手往楼梯一指:
“你若真有意探听,等他下来当面问他。”
刚说话的人拧眉,硬邦邦地回一句:“人皇初立,正是平衡各派的时候,他还敢当众打杀我不成?”
长须修士倒地的沉闷声打断了这一场欲盖弥彰的讨论。
知微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往柜台上一趴,去叫躲在里面的药郎:
“老板,劳烦你将他治一治,所需费用记在我头上好了。不过我身上暂时没有灵石,等我朋友回来再给。”
药郎颤巍巍起身,他摔得不轻,看上去云尧真君可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不想他碍事,这才随手一丢,他的老腰哎……
“不好意思姑娘,本店概不支持赊账。”
药郎迷糊说完这句,自己先吓得不轻,急忙抬眼去看知微的脸色。
她以雾蒙面……
药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做好了随时改口的准备,岂料这姑娘点点头,颇有些遗憾地说:
“那好吧。”她转过身,“有谁能借我一点吗?”
之前背后嚼舌根的大汉堪堪定魂,望着自己被迫吃空的丹药瓶,气不打一处来,见机直接往楼上一指,挑拨道:
“方才上楼那人就是我们之中最显贵的,要借也是找他借。”
他看不惯沈持筠,现在又看不惯知微,可他谁都打不过,人家知微还变相救了他们……最好是那两人狗咬狗。
“你没看到他那副打扮吗,随便一件都是灵器,贵着呢。”
知微就差黏在柜台上,没骨头似的,靠在上面认真回想:“没看见,他穿得很华贵吗?”
她拾起珠钗,举起来:“比我的钗还贵吗?”
大汉可不敢上前细看珠钗的材质,脖子一哽:“他一件大氅能买你的一百支珠钗!”
知微:哇。
药郎赶忙出来制止这场诓骗:“姑……道友,我帮你治就是了,权当是感谢你救下大家,不用灵石。只不过他伤得极重,所需药材恐怕难寻。”
知微正忙着将那支钗送回自己发间,点点头:“过几天要开秘境,药材不是问题。再者,你尽力即可,若是死了,便算他命好。”
药郎:什、什么?
知微拂袖扫开躺椅上的脏污,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