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1 / 3)

城檐覆雪,街巷送风。

不知何处的瓦砾下掉落了冰棱,摔得七零八落,碎裂声恍若和脑中声音重合。

“孩子非你生育,你自是不心疼!”

带着愠怒的青年音一晃而过,人影绰绰之后,又温柔地响起:

“知微,醒醒,别睡在那。”

知微陡然睁眼,视野里仍是药堂的楠木房梁,她便知道又是脑中混乱繁杂的记忆在作祟。

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回丢失的气,以稳定这副形体和魂魄。

话虽如此,她却还躺着,懒得在这雪日里外出。

自三个月前,仙界从天上囫囵坠落,原本只是边陲小城的乌临便一跃成为最接近仙界的洞天福地,变得空前热闹。

这给知微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她的神识在摩肩接踵的修士里扫了两遍,没发现要找的人,于是一溜烟钻回了街尾的药堂,又歇息上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长须修士自城外而来,眨眼斩杀街上数人,血溅不止三尺。

苍白的雪幕掩盖不住寸寸碎裂的血肉,只能沦为死亡的裹尸袋,一边吐着碎肢,一边跟随这场杀戮往主街深处涌去。

药堂对此血案尚不知情,里面的修士们或坐或站,各自捧着药郎给的驱寒汤,小声闲聊着,一片祥和之态。

堂内座椅简陋,唯一的躺椅被知微霸占着。

她懒洋洋地蜷在躺椅上,脸上盖了本随处可见的草药大全,赤足搭在椅子边缘。左边脚腕挂着一只墨色铃铛,仅以普通的黑绳系穿。

因为这身打扮,她在进门时被几个修士叹息着打量过。

如今人妖对立,为表与“粗鲁野兽”的不同,人族常以礼仪之邦自居。另一方面,人皇又不喜凡人和修士的间隙过大,是以即便修士早已跳脱人伦、不惧寒暑,旧时的风俗习惯仍被沿用,连穿衣打扮也不与四季相悖。

而她是唯一穿夏裙的异类。

此刻那几个修士依旧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将她当做散修教出来的无礼小辈,空有法器傍身,却无半点矜贵风范。

外面风声更紧,雪气仿佛随时会挤碎门窗闯进来,众人的注意力却不在于此,而是齐齐被下楼的人所吸引。

药郎也听见了木质楼梯被踩出的咯吱声,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小心询问:

“真君,您这就要走了吗?”

来人一身霜白云锦交领,两簇对称革带自肩头垂下,外罩一席狐毛大氅。束发的银冠无珠无玉,整个人仿佛是刚从雪地里走出,被封冻成极其严谨的模样。

方才还在传音中高谈阔论的修士一见此景,顿时心有戚戚,匆忙移开视线。

云尧真君沈持筠,眼下恐怕无人不识!

倒不是因为他如何天纵奇才,而是他前不久才飞升失败,没几个月,仙界就坠落了,总有人猜测这二者间的联系。

沈持筠对这些打量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地绕过挡在楼梯口前的躺椅。

他单手抓着大氅边缘,半分衣角都没挨到椅子上的女人,待稳稳当当踩上地面,才递出去一纸药方:

“有劳你取药。”

药郎受宠若惊,搓了搓手:“真君客气了,小人不敢当。您先坐,我这就去抓药。”

他拿到药方一瞧,面上的惊讶差点收不住,心想这药不是常用来给有孕女子开胃止吐的吗?

“叮呤——”

似乎是门头的迎客铃响了。

药郎闻声转头,清了清嗓子冲门外喊道:“道友,本店提供驱寒汤,进来喝一碗吧。”

见无人回应,药郎正要前去开门,视线却陡然升高,竟是被人提起来直接丢回了柜台后。他回头望去,沈持筠掌间的灵力还未收拢。

真君为什么丢他?

几乎在药郎生出这重疑惑的瞬间,堂间正门轰然裂开,同时扑进来的还有被染成血红的风雪,凌厉拂面时,像被千万只白骨指节抓挠。

满墙的药柜碎了大半,一些状容可怖的药材,诸如蛇骨、蝎子干等,洒了满地,激起几道冲天尖叫。

门口的罪魁祸首蓄着长须,此时已经被血污结成绺,他目光涣散,神态半疯半痴,随手抓住一把门板碎片丢出去,全是朝着沈持筠。

“叮呤——”

四散逃命的修士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有这么一声,凝神望去,入眼竟是自己的肉’身!

齐齐神魂离体!

沈持筠也感受到这股牵引神魂的力量,正要运气抵挡,铃铛的主人如晨雾一般擦着他飘过,发间珠钗扫了他满脸。

他眼睫颤动,不自觉退后两步,后腰抵上柜台时,运转的灵力也牢牢稳住了他的神魂,门板碎片全落在脚边。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响起,音色稍霁,但语调拖得很慢:

“你来得好晚。”

知微打了个哈欠,继续说:“再晚一点,我就睡深了。”

她抬指点在长须修士的眉心,将人按跪在地。这一定形,长须修士身上裹的几十道尸体残影才清晰起来,无一不是死状凄惨,张牙舞爪地扑咬。

“好了,安静点吧。”

知微悬空三寸,脚上铃铛还在颤动,浮在表面的花纹逐渐化作实体,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