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牵丝作戏
殿内檀香裹挟着血腥气钻入鼻腔,少年蜷在榻上的身躯于纱帐后若隐若现,琵琶骨处缠的纱布沁出暗红。
这是…何处?
崔兆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如今全身上下的力气仅够支撑他撩起眼皮。断了片的破碎记忆如潮水涌来,国师、地宫、陛下……他想要张口大声呼救,喉间却一个字也迸不出来。
“崔大人醒了。”
他吃力地转头向一旁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位穿了件素白绸衣的女子,鬓边别一支银凤衔珠簪,通身缟素也难掩清贵气韵。崔兆认出此人,艰难地转动眼珠,喉间溢出沙哑的气音:“贵.2.”“本宫不是贵妃了,“荀榕舀起一匙汤药抵在他干裂的唇边,腕间翡翠镯与瓷匙相碰叮然,“先帝已薨,太子殿下不日便要登基,本宫会是大昭的太后。”药汁滑入喉管,苦涩漫上舌根。他的脑子太混乱了,只能清晰地捕捉到“先帝已薨”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如惊雷炸响。只听荀榕又温声道:“崔大人,本宫知你蒙受冤屈,一切事由皆由先帝与国师二人所起,如今国师业已伏诛,渡厄使的仇,本宫替你报了。”崔兆身形一僵。
死….吗?
“本宫此番前来,是要与崔大人商议一事,"荀榕捻起帕子擦拭他额角冷汗,平静道,“众渡厄使蒙冤,本宫会替陛下传达谕旨,令礼部追封渡厄使为护国灵官,所属氏族皆享荫封。但--崔大人需替本宫演场戏。”崔兆望着面前女子,缓缓眨了眨眼。
她将一幅卷轴轻轻放在他手心,目光扫过他胸前伤口,道:“七日后新帝祭天,本宫想请崔大人呈上这份《登仙录》,告诉那些世家,他们的孩子在泰山得道飞升,为大昭祈福去了。”
崔兆身形猛地一颤,想要抬起头来,断骨处却突突作痛。他眯起眼睛,颤声开口,终于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了一段话:“娘娘…这是要…瞒天过海…荀榕染着丹蔻的指尖按住他颤抖的唇:“大人,你出自清河崔氏这等百年簪缨之家,应当比本宫更清楚,这巍巍皇城,何曾靠'仁义'二字垒就?”“世家要体面,新帝要祥瑞,百姓要神话。至于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她俯身贴近少年耳畔,声音温柔似淬了毒的蜜,“崔大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你想看着大昭分崩离析么?”崔兆赤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他们都死了!是被活生生剜心取血.…….”
他忆起昔日同伴与他一同拜入国师座下之时,满目期冀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恨意更深。却见荀榕垂下眼帘望他,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崔大人,你难道想让那些世家知道,他们精心培养的子弟都成了皇帝延寿的药材?想让新帝登基第一天就民心心尽失?你可知若是渡厄使一事事发,民心大乱的后果又是什么?”
“那他们的命.……又算什么!"崔兆怒吼着,牵动了胸前伤口,血雾喷在女子雪色衣襟,“娘娘自然不懂……死的不是荀家人……自然……冠冕堂皇!”四大望族,如今唯有荀家独善其身。身为荀家女,贵妃又如何能共情那些失去爱子的父母?
天光斜照进半开的窗棂,将荀榕的面容割裂成两半。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绽放在艳阳下,似笑非笑,神情莫测。寒刃出鞘的轻鸣划过耳际,荀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匕首,将刀锋在他颈间来回比划着,微笑道:“崔大人似乎不明白,你从来别无选择。”崔兆冷眼瞪着她,猛然暴起身子,直直冲着寒刃撞去,竞是宁死也不愿受制于人!
他病体虚弱无力,这一番动作却极快,然而刀锋尚未入肉,一条猩红的丝线无声无息地从荀榕袖中游出,紧紧缠住了他的手腕。丝线一端勾在荀榕指尖,另一端没入少年腕间。他浑身痉挛,如提线木偶般僵直仰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鸣咽。血色自他瞳孔边缘晕染开来,那双澄净眼眸化为一片混沌。“真是冥顽不灵。"荀榕云淡风轻地拂过他的脸,纤纤柔黄扼住他的咽喉,却是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劲有力,“看着我。”崔兆茫然地抬起空洞的眼,追随着面前人的一颦一笑。“记住,渡厄使是功德圆满羽化登仙,没有什么地宫,更没有活人献祭。她淡声道,“你要告诉天下人,渡厄使都已得道飞升。”“是.….…“剧痛如毒蛇窜入四肢百骸,崔兆失焦的眼眸缓缓转动,毫无波澜地应了一声,腕间暗红丝线随声蠕动,像条蛰伏许久的毒蛇。“国师大人,是为护江山社稷,斩妖除魔而死。"贵妃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红唇翕动间,榻上少年眼眸更空,“至于地宫中发生的事.………”“地.……“崔兆机械重复着,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此话严重违逆他心中所愿,是逆天而为,施术人定然会遭反噬。贵妃唇边溢出一丝血渍,她平静地伸手拭去,蹙眉按住他天灵盖,从容不迫道:“地宫活祭、帝王秘术,不过是场荒唐梦。都忘了吧。”她唇边鲜血愈来愈多,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锦被上绽开暗花。少年木讷地瞪视着她,胸中万语千言不甘不愿,最终却随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一同湮灭。他木然点头:“谨遵君命。”
贵妃神色不动,忽得轻轻叹了口气:“荀家能压下昭陵塌陷的异象,却压不住渡厄使的真相。若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