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哭?"无惨单手抱着她,空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揩过小孩的脸颊。“我好开心。“沙理奈说,晶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一样涌出来,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剔透的光亮。她又哭又笑地将脑袋埋在了对方的胸前:“父亲一直、一直都很辛苦,比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辛苦得多。现在……”“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我真的好高兴…”小小的女孩语无伦次地说话。无惨的手有些生疏地落在她的脊背上。
小孩子总是爱哭的,无惨偶尔在宅院之中远远见过产屋敷夫人带着她的孩子出门,那个男孩便是这样,时常哭啼,扰人清静。与此完全不一样的是,自无惨见到过他的女儿开始,她却从没有哭过,与旁人打架的时候没有哭,受伤也没有哭。
她年纪很小,性格却天真活泼,永远看到事物向阳的一面,就像是从来都不知道悲伤与哀愁。
这是无惨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儿哭。
为了他的过去而哭。
沙理奈的下巴抵在窗沿上,露出了一个笑,她悄声比了个口型:“父亲…”产屋敷无惨注视着这个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女儿。比起上次见面时候被仆妇服侍过的样子,现在对方显得很是狼狈,头上胡乱包裹着一条黑色的布巾,那张与他有几分肖似的小脸蛋上挂着不知从哪里蹭的灰。
当一个人见到自己的直系血亲的时候,理应当感觉到亲近的,那是一种血脉上的共鸣。
可惜,无惨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不会对孩子怜悯,也不会被亲情动容,内心常年涌动着的烦躁与恶意让他对着这个胆大包天擅闯他的宅院的小女孩伸出手。那只手与同龄人相比缺乏力量,但对小孩来说,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力量。只是轻轻往下一按,便让沙理奈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原本就站在石头上踮着脚尖的小女孩顿时矮了下去。在无惨的角度,只能够看到她锲而不舍地扒拉在窗沿上的小手。两个女侍与一名男侍正站在不远处,以他们的角度并无法看到窗边发生的这个小插曲。
产屋敷无惨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而沙理奈本来就不会看大人的脸色,更何况现在维持自己倔强的站姿就已经用尽了全力。她小脸憋得通红,还不忘对着系统兴高采烈地交流。【你看到了吗?父亲见到我很高兴哦!】
系统:【呃,我觉得反派并不是高兴的意思。)沙理奈顿时不高兴了:【才不会呢,他见到我在笑呀。】系统沉默了。向一个三岁小孩解释“有时候人们笑起来并不是高兴的意思”这件事本来就很复杂。
他只是告诫道:【请不要对反派抱有任何期待。)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沙理奈顿时竖起了耳朵。她悄悄踮起脚尖,想要偷窥发生的事情。
产屋敷无惨此时侧过了身,正背对着窗户,与里面的侍从说话。“今日是谁沏的茶?”
男侍赶忙上前,弯腰低头道:“回若君大人,方才是仆煮的茶水。”“是吗?"产屋敷无惨用盖子轻轻拨冗着茶杯里的液体。在他长久的沉默之下,男侍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扑通!”
男仆跪下了:“若君大人,茶水可有什么不妥吗?”产屋敷无惨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原本漫不经心心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直扒着窗沿,沙理奈很快就手麻了。她站在窗沿下,低头想要换个重心踩脚下的那块石头,忽而听到室内发出"砰"的一声,随后就是瓷器碎裂的响动。沙理奈被这一连串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再次趴上窗台冒头去看发生的事。这时候,产屋敷无惨支着下巴坐靠在他的位置,桌面上放着摊开着的一尘不染的书册。
地面上瓷器碎了一地,洒着滚烫的茶水,冒着些许白气。男侍跪在地上,额头上淌着血,神色惶恐地趴倒在地:“若君大人,我错了……”
“错在哪了?"无惨低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我不该沏不合您心意的茶水。“男侍说道。他用手背挡着头上的伤,不敢让血滴到材质名贵的地毯上。
无惨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的性格一向阴晴不定,仆役很难猜测出他的心思,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受罚。在无惨病情严重的时候,这种情况尤其常见。“你下去吧。“产屋敷无惨厌烦地说,“地上的东西都收走。”男侍顿时如蒙大赦地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旁边,另有女侍恭敬地低头奉上了一杯新的茶水。“都去门外候着吧。“产屋敷无惨说道,“屋里现在不需要服侍。”他并不喜欢院内留太多的仆从,也不准许他们抬头看他,在这个院里侍候的侍从都很有眼色。
两个女侍轻手轻脚地飞速离开了,这间和室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窗边,小小的不速之客仍在原处,方才的插曲没有影响到她半分。产屋敷无惨坐在原位,看向窗外:“是谁给你的勇气闯进来?”“父亲,"沙理奈努力试图抬起下巴探出头说话,“我很想你,所以就跑来见你啦。”
她人小小一只,脸蛋偏瘦,便衬得那双长睫毛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总是会很真诚。
无惨一时间没有言语。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敢对他说不带敬语的话,也没有人会对他给予这样带着强烈感情的直接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