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晃(终)(3 / 4)

相守,共觅长生,不料竞是年年余恨长,记忆中的细雨浓春,也褪却作残绿愁红。

夙愿变夙怨,一念之间,礼晃心魔顿生。

心魔一遍遍在他耳边念叨着“杀了她",礼晃温柔地看着丛不芜安静的睡颜,置若罔闻。

他静静看了许久,直到丛不芜脸上落下一颗豆大的泪珠。礼晃手忙脚乱地将它拭去,想来这些年,也是可笑万分。他曾俯仰天地皆是臣,自负至极,而今却走投无路,求告无门。翌日,礼晃提出解契,丛不芜却不依。

近百年的情爱全是真心,绝非作伪,丛不芜就算忘记礼晃九十九,剩下的百中之一,也足以支撑她与礼晃白首不离。看着礼晃如珠玉碎的泪水,丛不芜不解地问道:“阿晃,是你不要我,你为何要哭?”

礼晃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芜,我没有不要你。”他哭什么,他哭的是……

心如磐石,何惧事与愿违。

礼晃拥着她,一字一句将这些年的事说给她听。“不芜,我们一起下山,从此再也不回来,你可愿意?”从不芜听得满心茫然,却还是道:“愿意的,我愿意的。”假借除妖之名,丛不芜先行下山。

二日后,礼晃化作一个灵山弟子的模样,随后而去。他推开丛不芜居住的房门,再次变了一个模样。“不芜,我们走。”

礼晃语速很快,言辞急切。

从不芜看着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感到万分疑惑:“阿晃,你作何这种打扮?”

礼晃猛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明明说好的,一遍又一遍……

“没什么。“礼晃收敛神色,牵起丛不芜的手,“不芜,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二人不走正道,穿过条条羊肠小道,白墙黛瓦夹岸逼摧。树下立有一匹白马,礼晃不敢动用丝毫术法,翻身上马,向丛不芜伸出一只手。

“来。”

从不芜却面露迷茫,仰面看着他:“阿晃,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礼晃背着光,模糊的面容被夕照笼罩。

久到红日西沉,他才缓缓收回手,一身冷意久久未消。礼晃只能与丛不芜解契。

他自我宽慰,只是解契而已,只要留有姻缘线,就还留有余地。礼晃百般尝试,用了许多方法。

但灵山执意彻底拆散他们,只要丛不芜心中还有他,他们的契结就解不了。从不芜的种种死状在礼晃眼前愈发清晰,他已经不敢再与丛不芜日夜相对了。

于是他破例招收弟子,山上多了这些活蹦乱跳的“猴子”,丛不芜果然被分去一缕心神。

礼晃已至穷途末路,道尽途殚。

他坐困愁城,只余最后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他在路边随意捡了一颗青石,注入一缕心魂,给自己的这个分身取了个女人的名字。

一一约枝堂。

继而,礼晃佯装失忆,把这个捏造出来的救命恩人带上了灵山。在礼晃真假难辨的授意下,丛不芜被逼到绝境。生怕稍有不慎前功尽弃,礼晃独坐在殿中,甚至不敢偷偷去看她。他重复千万遍地告诫自己,若想不失去她,只能先失去她。可再是冠冕堂皇,礼晃也瞒不过他的心。

他再也没有一日安眠,在无数次的惊醒后,礼晃让明有河速归灵山。只是这只狗似乎天生贪玩,还记恨着礼晃曾经哄骗它离开灵山,于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甫一化作人形便是十七八岁,心智看似成熟,却未成熟。明有河对丛不芜说礼晃是石头做的心,礼晃在暗处听到,心间自有百般滋味流转。

他是水边顽石一块,石身当然只有石心。

但石心未必无情。

与此同时,礼晃还在图谋另一件大事。

事关礼岂如何顺利成为下一任的灵山之主,他长话短说,礼岂半信半疑。礼晃不管他究竟信与不信,预设好了所有的结果。礼岂观望许久,像是信了七八分,时常变出一条金瞳的小蛇来窥伺进程。礼晃对这条小蛇视若无睹,这个与他同等模样的兄长哪里都好,就是肚量有些小。

黑水牢一事,礼晃手把手地教会了丛不芜恨他。他终于达到目的,与丛不芜解契了。

不知是不是实在不舍,礼晃留下了二人的浅浅姻缘。他到底没忍住,亲自去了黑水牢。

丛不芜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礼晃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满心悲哀地想,她一定快要恨死他了。没有人比礼晃更清楚,作为定情信物的银簪对从不芜有多重要。他再次抽出一缕生魂附上簪身,希求能够庇佑丛不芜平安无事。说来引人发笑,礼晃分明决定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再与丛不芜产生任何关联。

但归根到底,心总难违。

从不芜下山,他变成南归的雁。

死鹊桥竹林中,他取来朽木碎石,又取一缕生魂,变成哑巴斐禁。从不芜三下五除二就杀了斐禁,可见当真恨死他了。礼晃又想,如今万事悬而未决,还是等他下山,再去找丛不芜吧。熟料无巧不成书,丛不芜误打误撞进入了蓬莱境中。眼见丛不芜逐渐恢复妖力,礼晃大喜过望。他急不可待地进入蓬莱境,特意变作了门弗隐。他曾无数次告诉过丛不芜,昔日汴山生乱,项运阖给他捏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一一避世不出的天才门弗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