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定想要手刃仇人,祭奠好友。
有时深夜梦醒,礼晃会不由地一阵恍惚。
世间是否当真有过丛不芜的存在,那段缱绻温情,是否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杜撰?
他开始了长达七百余日的等待,辗转反侧,度日如年,饱尝相思苦。山穷水尽时,丛不芜的魂灯送来一渺幽香。礼晃不顾一切,匆匆下山。
他不敢想,若是晚来一步……
世间就真的再无丛不芜。
从不芜说:“礼晃,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浓春之中烟雨如梭,礼晃埋在丛不芜肩头喜极而泣。原来留住丛不芜,只需一句“我需要你”。从此再无旁人,只有他们两个,死生契阔,彼此相依。从不芜暂居在灵山的一处僻静之地,地上有礼晃亲手画的聚灵大阵。她神魂消散又乍然重聚,需要休养生息。
唯恐丛不芜心有不适,礼晃日日前来,夜夜守候。二人结契那天,礼晃宴请八方,灵山宾客如云。从不芜的名字与礼晃一同摆在宗堂之上,他毫不避讳,自己娶了一个妖邪。灵山寂静如常,似是并无异议。
是夜,丛不芜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
门外不知谁说了一句“江山君醉了",而后再无声响。从不芜揭开盖头,想起身去探个究竟,身着喜服的礼晃忽然开门进来。二人目光相对,一股熟悉的香味儿在丛不芜身边索绕。“你不是醉了么?”
礼晃神态自若,眸光清明。
“装的。”
看丛不芜露出笑,他也跟着扬起嘴角:“不然他们不放我走。”从不芜看他一眼,抬手放下了盖头遮脸。
礼晃含笑将盖头挑开,“我真的没醉,不信你闻间间……”人悄悄,月依依,他只觉终于苦尽甘来。
他以为终于苦尽赶来……
七十余年后,礼晃开始频繁做梦。
梦境各种各样,但是结局,无一不是丛不芜惨死在他的手中。礼晃以为生了心魔,站在灵台镜前,却见他的灵台中一片清晰,并无心魔的痕迹。
项运阖的话在礼晃心间如魔音缠绕,他将春山亲手奉上宗堂,自请携丛不芜离山,春山依旧自行跟来。
灵山认定了这个主人。
礼晃苦恼不已,又敏锐地觉察到了丛不芜身上的异样。她在逐渐遗忘有关于他的一切。
起初只是一些小事,看似无关紧要,却与他息息相关。从不芜挑着灯芯,烛光掩住了她另外半张脸。“阿晃,陪我去乱月峰观星吧。”
礼晃神情复杂地抬起眼,显得有些黯然神伤。这个月,他已经陪丛不芜去了三次乱月峰。见他不答,丛不芜又殷殷地说道:“素闻乱月峰入夜星月争辉,夏与萤火相和。”
礼晃隐下心绪,柔声问道:“你想去看?”从不芜突然直起身,面色不似以往。
“算了,我自己去吧。”
礼晃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心中沉沉,脸上却一片轻松。“我陪你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饶是礼晃有意隐瞒,种种事端,还是传到了项运阖耳中。
自丛不芜入山以来,项与阖与她并无多少交集。“可有破解之法?”
一开口,项运阖话中却是关心。
殿中落针可闻,礼晃故作轻松。
“我想带她下山转转。”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个多好的办法,项运阖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山中难免枯燥,下山也好。”
下山收效甚微,但是聊胜于无。
不日,项运阖再次前来劝说道:“晃儿,你离不芜远点吧。”“母亲,你在说什么?"礼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她都要将我忘了,我再远一点,岂不是………
项运阖道:“你离她越近,她忘得越快。不,现在不止是忘了你,而是恨你了……母亲不信你看不出来。”
礼晃与丛不芜朝夕相对,当然能看出来。
他咽下满心苦涩,固执道:“恨我也比忘了我好。”项运阖不语,私下里吩咐了天机阁的仙童,日后下界降妖,务必将丛不芜与礼晃分开。
最好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仙童去请示礼晃。
礼晃沉默许久,默许了这一做法。
他愈发杀伐决断,甚至心狠手辣,火速处理完眼前事务,就幻化成某个弟子,去追寻丛不芜。
礼晃翻遍藏经阁,遍寻隐居修士,对丛不芜之状,久居深山的诸多前辈一应摇头。
他犹不死心,却感觉到了浓浓的无力。
礼晃一生中只有过三次真正的手足无措,一次是在凶境中看见自己的真身,一次是丛不芜不告而别,还有一次便是如今……他们明明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为何爱得如此胆战心惊?一位前辈于心不忍,问道:“结契以来,她的术法可曾精进?”礼晃心头更是一冷:“不曾。”
非但不曾,还不进反退。
前辈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山认定你做主人,却不喜欢这个主母。灵山不能杀人,却有千方百计折磨人,再深的情分,也会被磋磨殆尽的。你若真心爱她,就与之解契,放她下山吧。”
回到灵山,项运阖看着礼晃沧桑的眉眼,怜惜道:“晃儿,不要自欺欺人了。”
原以为是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