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晃(一)(2 / 2)

五年,礼晃一介石身,一颗石心,都把她当做亲生母亲,哪怕她让礼晃去死,他也对她言听计从。

是谁说人非草木,这样一比,她才是分外心狠……礼非节暗自叹息,消失在殿内。

更深露重,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

紫色的光芒照亮天机阁内的金身塑像,雨水噼里啪啦泼洒下云端。“母亲。”

宛如在睡梦中的呼唤,项运阖却惊惶地睁圆了双眼。她极力辨认良久,才认出殿门外那个小小的身影是谁。“晃儿……”

项运阖不知,这是否是厉鬼索命……

雷声隆隆,暴雨如注,闪电变作金色光芒,点亮了礼晃容貌尽毁的脸庞。那件被他珍而重之的新衣烂如破布,难以避体,除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礼晃身上再没一点好肉了。

礼晃伸出右手,掌心已被三颗尖利似铁钉的兽齿贯穿。他细细的手指无骨似的蜷缩在一起,细看才知是被打上了一个死结,指尖焦黑,不见指甲。

“母亲,你的东西落下了。”

礼晃手里是一团裹得鼓鼓囔囔的树叶,树叶被保护得很好,还被他小心翼翼地系了草线。

项运阖知道树叶内包裹的是什么,那是她哄骗礼晃进入凶境赴死的木珠。凶境中有穷凶极恶的猛禽妖兽,还有怨气冲天的邪妖凶鬼,法阵、心魔……能从中逃出来的人,一个也没有。

不,现在有一个了。

夜风吹动礼晃空荡荡的袖管,项运阖双手颤抖,热泪霎时流了满面。她跌跌撞撞向前,一把将礼晃抱在怀里。

“我的儿……”

礼晃面无表情任她揽着,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他在躲避厉鬼的时候看到一面巨大的铜镜。

镜子里的他,是一块石头。

现在他没有烦恼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父亲母亲对他不一样?

因为他不是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他笨笨的,总是贪睡迟到?

因为他是一块顽石。

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这般场景历经百年,再次完美呈现。

项运阖跪坐在八十八丈宽的天罚台上,锦绣衣衫已然变成绣色,浸透了礼晃的血。

朱红鲜血渗入玉石砌成的高台,艳丽的秘色不断向外绵延,直到奔下长阶。“我的儿一一”

天罚台外石莲起伏的栏杆处人头攒动,礼非节与礼岂隐在暗处,面色不明。一个举足轻重的生命仓皇逝去,只有一个人在撕心裂肺为其恸哭。这一刻,项运阖不再是运筹帷幄的溪格君,她只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