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晚山(3 / 4)

顷又对着手中把玩的瓷杯若有所思起来。一曲终了,垂帘后的人起身离去。

从不芜携明有河跟上。

不远处的人揉了揉眼睛,奇怪道:“咦,方才那个桌上的酒杯怎么自己飘起来又落下了?是我眼花了…”

楼内人鱼龙混杂,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丛不芜与明有河都隐去了身形。在外人看来,那只白瓷酒杯不就是悬空飘了起来么?同伴们不以为意,纷纷打趣那人:“你是喝糊涂了吧?走,赶快赌一把醒醒神。”

脂粉香气并不难闻,重重垂幔里,前面的女子莲步轻移,轻移着轻移着,衣衫就落了地,人也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一只通体雪白、瞳孔翠绿的小猫舔了舔前爪,在衣服下拱了出来。它灵巧地脉动脚步,探爪推了推房门。

“沾衣沾衣,我是小咪。”

这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有河刻苦寻觅的那只白猫,当真与城中的蝴蝶精厮混在一起。它甚至还替蝴蝶精登台表演。

明有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蹭了蹭它,揶揄道:“慎拾得,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小咪了?”

慎拾得瞪他一眼,摇身一变,变回花容月貌的"花沾衣",毫不犹疑给了明有河一脚。

“傻狗,你来做什么?”

“我变不成人了,向你讨个法子。"明有河单刀直入,“你上回不是说你会这招吗?快教教我。”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慎拾得说完又悄摸地撇了一眼丛不芜,“你放着身边的大人物不用,找我作甚。”

它只是一只会弹琵琶的小猫咪。

“小咪,你在和谁说话?”

珠帘微颤,眼前的房门突然自内拉开,花沾衣看着慎拾得,皱眉道:“你怎么还用着我的脸?快不变回来。”

明有河窃窃低笑,慎拾得不情不愿地变成一个白衣翠衫的傲然公子,干巴巴地指了指明有河与丛不芜:“哦,这是我朋友。”从不芜:“叨扰了。”

他们一看便知有话要说,花沾衣敛眉,侧身道:“二位进门来说吧。”冠十三娘跟随那根引路毛赶来时,赌坊已经清了场子,花沾衣哭得梨花带雨,慎拾得瞧得心里难受,不住地为她擦着眼泪。“沾衣,你别伤心。”

冠十三娘横眉立目:“妖怪,还我血亲命来!”从不芜轻轻抬了一下手指,冠十三娘的眼中瞬间迷茫起来。这事儿要追溯到一百六十年前,彼时花沾衣还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花蝴蝶,在花园中纵情嬉戏。

春日赏花的小姐误打误撞为它开了智,还煞有介事地为它取了个名为“花沾衣″。

花沾衣那时还不会说话,更不会幻化人形,扇起翅膀随小姐回了府,一人一蝶快乐地度过了半年。

夏去秋来,花沾衣实在经受不住寒冷,只得辞别小姐。待到雪融春暖飞回来时,去年的府邸却变了个模样。官场沉浮向来如此,一念之差便会万劫不复。花沾衣苦苦寻觅许久,才在死牢中见到了满面愤恨的小姐。小姐兴许不再认得它,只是看见小小的窗口中一只彩蝶冲开光束向她飞来。花沾衣看着冲过来的冠十三娘,这一瞬间,前世今生两道人影悄然重叠。前世她满面愤恨,恨的是别人;今生她满面愤恨,却是恨花沾衣。“是你说你有血海深仇,死不瞑目。“花沾衣突然起身,不待冠十三娘说什么,便急急道:“你一遍遍地说着姓冠的害了你全家,求我为你报仇雪……”她藏了一肚子委屈,眼泪如河水决堤:“若不是你求我,我也不会一直被困在这座城里!”

冠十三娘为花沾衣开启修道之路,花沾衣必须报答她,此乃因与果。只是前世冠十三娘含恨而终,不知在她死后不久,姓冠的高官及其近族就被架上了断头台。

无巧不成书,她如何都料想不到,冠氏远亲仅存一脉,转世投胎的她偏偏成了这一脉的后代。

花沾衣不敢杀生,只敢将十三生魂囚在一个广口瓶内,她想起自己勾魂那夜见到转生的冠十三娘时,心情是何其复杂。“还给你。“花沾衣不愿再看面目全非的眼前人,“你的亲人都在这里。”慎拾得将手边的那个白玉广口瓶交到冠十三娘手中,问道:“你可知如何引魂入体么?”

冠十三娘:“知道。”

慎拾得抬起手,作了个“请"的姿态:“恕不远送。”“人死如灯灭,前世的我,并不是今生的我。“冠十三娘抱着广口瓶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对花沾衣说道:“耽搁你这么久,实在抱歉。”“人死如灯灭……

从不芜不禁失神,她曾经听过这种话。

“人死如灯灭,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来找我。那时我的母亲不再是我的母亲,父亲不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再是我了。”“性格迥异,相貌不一,你说,我还是我吗?”慎拾得适才在与明有河互损时,已经将看家本领传授一二,足够明有河三日之内生出人身。

花沾衣一个错神,丛不芜与明有河已经走了多时了。桌上留有一面铜镜当做谢礼,慎拾得拿过来观瞧半响,看出确定是个宝贝,让花沾衣好生收了。

外头寒风刺骨,从不芜有些心不在焉。

明有河似有所感,便试探道:“你有心事?”从不芜却说:“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