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8章
几场绵长细雨后,渐觉夏深。
这日天朗气清,是嘉和县主之女的周岁宴,也是江葭回京后头一回在京城世家夫人前露面。
似是怕她托辞婉拒,嘉和县主这回直接将请帖递到了老夫人处,极具诚意。江葭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今儿这趟的确是不得不来。下了软轿,江葭随着奴仆到了正厅,瞧见里间情形时,微顿了脚步。正厅内低声交谈的声音也因她的到来渐渐弱了下去。嘉和县主瞧见来人,放下手中茶盏,亲自上前迎她,语气亲昵:“你可算是来了,快些坐下罢。”
说着,就引她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下首位置上。眼见这一幕,在场众人皆瞠目结舌。且不提一向眼高于顶的人今日摆出这番态度是件极不寻常的事,更不用说她亲自上前迎接这人是江氏。要知道,嘉和与定王侧妃交好,从前可是丝毫不遮掩对她的不喜。暗惊过后,众人又是一番心思各异。
嘉和地位尊崇,她今日的态度无疑释放了一个重要信号一一今非昔比,他们轻易是惹不得这江氏,不,确切说来,是惹不得江氏背后的人。至于个中缘由,要么便是武安侯府即将迎来一番大造化,要么就是这江氏的娘家马上有人要青云直上了,亦或者两者皆有。
不论如何,连嘉和都得顾忌几分的人,她们日后也得注意些分寸。总之今时不同往日,她们如今可开罪不起江氏。
瞧她身上衣裙,便可见一斑。素白的宝花罗,其上绣着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且不提这宝花罗价格之高昂,多为宫中贵人所用,即便有了这宝花罗,又去何处去寻技艺这般高超的绣娘?思及此处,或惊或羡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在了江葭身上。因着正处孝期的缘故,她打扮得极其素净。垂眼坐在那处,就像一副清新秀丽的画儿。
她好像一向如此。众多世家夫人聚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她也只会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着,只有专程提及她时才会轻声细语地回几句话。哪怕是被说上几句冒犯的话,也是不急不躁的,并不会反驳些什么。一个好看的花瓶应如是,众人初见她时如此想。一个好看的,全然没有性子的花瓶,则是诸位女眷稍接触她之后对她的印象。
可她们还没忘,一个当真没有性子的人怎会在亡夫灵前撞棺自尽,又怎会做出在诏狱门口大骂晋王的事来。
这两桩事不管拎出任何一者都称得上骇人听闻四字,后者尤甚,那可是当今的晋王殿下啊。
时至今日,京城这些世家夫人们仍无法将面前这人同她们听来的传闻联系在一起。
是了,这高门宅院中活着的女人又如何能是任人搓揉的性子。丧夫无子,娘家亦无法为她撑腰,她还颇受府中老太太青睐,若说其中没有些本事与手段,也是万万信不得的。
倒是个不简单的。如此想着,众人又在心内感慨一番。周岁宴上,嘉和有意将话题将江葭身上引,难掩示好之意。江葭适时回应一句,疏离又不失礼数,令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可嘉和听着,心中颇不是滋味,到了最后,面上也有些僵。她心心里其实也枢气得很。京中一众女眷之中,她不管走到何处都被人高高捧着,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让她向江氏赔罪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可她也轻易开罪不起那人,事关夫君前途,她实不得不向江氏示好。按下心中不悦,嘉和强撑着主持完了这场周岁宴。亲自送了江葭出府,她强自维持着面上笑容,道:“先前我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不计前嫌。”
江葭也笑了笑,依旧是那番客套态度。
临走前,见着四下无人,嘉和踌躇几番,没忍住问了出来:“我问你一事……你可识得晋王殿下?”
因着那厢话说得极其隐晦,并未点破。嘉和只能猜出个大概。几番揣度过后,一个大胆又荒谬的猜想呼之欲出,令她惊疑不定。她自是不敢亲自去问晋王,便只能试探江氏的反应。
令她失望的是,对方未经丝毫迟疑就摇了头,面上并无丝毫破绽。嘉和笑容僵了僵,面上恍然,半响,挤出干瘪的话出来:“是我多想了。对于嘉和陡转的态度,江葭并非猜不出其中缘由。自然只能是那人口中的“敲打″起了效用。
她想,应当用不了多久,或许很快,他便又要求见自己了。果不其然,翌日见着方嬷嬷喜笑颜开的面孔,江葭便笑不出来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的时候不惜赏下金银财宝,也愿维护她的颜面。可一旦哪处有违他的心意便是动辄威胁恐吓,她又算什么呢?笼中雀鸟也不如罢。
可笑的是,待在他身旁,做一只听话的雀儿正是他对自己的期待。可江葭扪心自问,她永远也做不到,因着她不是雀儿,是人,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求她如雀儿一般活着?她心底冷笑一声。如何活,她暂且的确无法摆脱他人干涉,可她想活成什么,永远都轮不到旁人决定。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是,今日她在厢房内等得久了些。案几上随意摆放着几本书籍,江葭瞧见最上方一本题着“吴船录"三字,目光久久未能从那书册上移开。
一旁伺候的丫鬟似是看出她心中顾虑,笑道:“殿下前不久吩咐奴才们清理书阁,这些书籍本也不欲留着了,夫人若是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