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竹林中的新老师(2 / 3)

晋庭汉裔 陈瑞聪 1904 字 2天前

出无限的深意。

刘羡在此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啸声。素未谋面的它以一种无可阻拦的力量,如摔碎一件瓷器般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刘羡的认知。刘羡听着啸声,先是觉得昆山玉碎,随后又觉得梵琴拨响,很快又觉得是百凤齐鸣,这个时候刘羡才明白,语言和文字是有极限的,他无法形容这样一种声音,将其恢弘却又细腻的一面展示出来。刘羡更无法形容这啸声背后的情感,就如同一只坠入冰湖中的蚂蚁,只能察觉到自己平日里的局促与无力。

啸声结束了,但天地间似乎还回荡着余韵,让刘羡怔怔出神。而同时,他也归来的山路上,等到了自己的新老师。

他看见一个身材高瘦须发花白的老人,全身穿着雪白色道士道袍,头上露髻,脚踩木屐,在月光下恍若无人地晃过来。他后面跟着七八名年轻人,或牵着毛驴,或扛着竹床,或抱着琵琶,还有长剑、弓箭之类的狩猎用具。

不过给刘羡印象最深的,还是一行人归来时,扑面而来的酒气。好浓的酒气,浓到刘羡以为自己坠入了酒池里,以致于一瞬间后,刘羡竟升起了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练就了神通,能如点石成金般点水成酒呢?

老人走到门院面前,看到在门口等待的刘羡、朱浮两人,先是“咦”了一声,而后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拍着脑袋说道:“哦,哦,我都忘了,你就是承祚(陈寿)的弟子吧!”

刘羡连忙行礼,回答道:“晚辈正是刘羡,您就是小阮公吗?”

“哈哈!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老阮也不碍事,快进来!”

一行人进了屋,点了灯,然后一名仆役把胡床往地上一支,架了起来。阮咸扶着仆役的肩头,一副风吹得倒的样子,脱了木屐,翘腿坐在床上,刘羡这才得以打量自己的新老师。

虽然已六十多年纪,但阮咸的皮肤还非常白皙,仿佛妇人,箕坐在几后,不停地用手摸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须,而他面前的桌案上,又放着割指甲的刀子,把玩用的玉石,还有一个极大的酒壶,几乎可以说是缸了。根本不像是陈寿教导中,那种衣冠楚楚、终日俨然,登车挽辔私有澄清天下之志的正人君子。

但出于对陈寿的信任与尊敬,刘羡还是按照师生礼,毕恭毕敬地向新老师躬身作揖。不料耳边竟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他抬头去看,发现原来是其他几个在收拾行李的阮家后辈,如阮孚、阮玄、阮珽等人,正用袖子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年龄最大的阮瞻对刘羡说:“我们家不修礼法,任性自然,你大可不必来这一套。”

刘羡转头去看阮咸的态度,只见他并不看向自己,而是微微瞑目,手持一根塵尾,毫无规律地上下摇动着。既不好说是赞同,也不好说是否定。

刘羡便大着胆子说道:“多谢兄长提醒,但我方才行礼,也是出于真情实感,并非是曲意逢迎。”

阮咸的塵尾此时停了,而阮瞻则有些莫名其妙,他回头看了一眼家长,然后问道:“为何如此说?”

刘羡答说:“老师之所以不修礼法,应当是因为大部分人徒有其表,不得其内。明明不情不愿,但却受名利、地位、权力等缘故,对他人低声下气……这有违孔子的‘诚意正心’之言,与其继续扭曲礼法,还不如将其舍去。”

“而我以前读《大人先生传》,读到‘至人无宅,天地为客;至人无主,天地为所;至人无事,天地为故’时,实在难以理解,但我方才听老师长啸,顿如醍醐灌顶,方知此言不虚。也知能得老师教导,是我三生有幸,怎能不诚心拜谢呢?”

不等阮瞻说话,阮咸当即用塵尾击案,笑着说:“此言甚妙!小儿辈有夙根!”他挺起身子撸起袖子,直接问刘羡道:“你会喝酒吗?来上一杯!”

刘羡面露难色,他直接推辞道:“多谢老师,但我不觉酒味甘美。”

阮咸也不为难他,给自己舀了一杯酒水,谈笑道:“哈,小子,那你可就少了一大乐趣了。”

他先抿了一口酒,说道:“人生有五件事最有乐趣,你知道有哪些吗?”

“不知道。”

“一是赏佳人,二是食牛肉,三是游山林,四是奏丝竹,五是饮美酒。”

“这里穷乡避壤,没有佳人,我家贫无钱,也买不起牛肉,现在夜黑风高,也不可能再游山林。你偏偏又不喝酒,人生的乐趣就寥寥无几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罢,也罢,我给你弹几曲吧!”

说罢,小阮公将残酒一饮而尽,乘着酒兴拿起琵琶,令阮孚在一旁横笛伴奏,他自己闭着眼睛,双手如野蜂般弹奏起来。

他先弹了一曲《小桥流水》,曲声清幽如夜,又弹了一曲《因时运》,曲风时缓时急,仿佛风云际会,而后又弹起了《短歌行》,琵琶与笛声并做堂皇大气,如皎皎明月普照四海。

最后弹到《凤栖梧》时,阮咸兴之所至,更是随声唱道:“凤皇兮上九天兮,非梧不栖;凤皇兮下九天兮,非竹不食。”唱罢,又教刘羡在内的所有后辈一起唱和。

而后他再次用塵尾击几,叹说道:“汉之凤皇,前有张良,后有葛亮,自此以后,绝迹久矣。”原来,阮咸生平最推崇张良与诸葛亮,并常常以之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