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得水泄不通。
而为首的正是此前的青衫人。
他用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抽出配剑,随从们也紧跟着亮出刀,刀光如雪,街巷瞬间白茫茫一片,闪晃了刘羡的眼睛。
一旁的乞丐们见状,立刻连爬带滚,悲号着四散而逃。
但王富的脸色没有变,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般,右手十分沉着地抽出了斫刀,另一只手则暗地里推了推刘羡,让他往府门处走,同时低声说:
“抱歉,我的公子,看来没有下一次了。”
这话音是如此轻,以致于轻飘飘地落入刘羡耳中时,刘羡还以为是错觉。
但他的眼中却十分清晰地印入王富的身影。
王富已如猎豹般飞跃出去,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冲向刀光之中!
这情形让刘羡吓了一跳,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人在当面厮杀,却是一个人面对数十人的绞杀。以他的想象力,除了王富被砍成肉泥外,完全无法料想其他的结局,所以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这残忍的一幕。
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耳边响起的竟是其他人的惨叫声。
刘羡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已有两人倒在泥水中,鲜血正从脖颈处汨汨流出,他们眼神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要掩盖住自己的伤口,却无法掩盖生机的流逝。而与此同时,惨叫也并未停止。王富正在人群之中,不断地旋转,不断地挥刀,宛如一条长蛇,在密集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可又滑腻得无人能够捉住。
秘诀在于他的披风,那破旧的青灰披风犹如激浪般在人群中狂舞,不断遮挡住他人的视线,也冲击着他人的意志。他们只能盲目地挥刀,结果大多劈在了空处,少数即将砍中的刀刃,也因为迷茫而失去了力量。而王富则不然,他在舞动中挥刀,每一挥都快若白电,在敌人的错愕中一击毙敌。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滴落在刀刃上、泥水上、披风上,以及人的眼眸上。
刘羡在府门口看呆了,他本应该立刻回到府内,可此刻,他远远地看见王富在人群中返身来回挥刀,踏步,滑步,水花在脚上反复溅起,打乱了所有人的倒影。可即使如此,王富的刀光也依然耀眼,在傍晚的乌云中如同白色的飞燕,没有一人快过他,也没有一刀快过它。
刘羡从未想过一个人会这样威风,而这个人刚刚却平淡得如同一杯凉水。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人身上有一根冥冥中的线,正因为有这条线在,他们两人才都在这里。
一些还没有近身的敌人反应过来了,肉搏恐怕没有结果,于是他们立起弩机,数十支飞蝗般的锋利箭矢立刻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骤然笼罩向王富周遭。似一道铁幕降临,也像一次短暂的流星雨。
有四支箭命中了王富,而更多的箭则射在与他搏斗的敌人身上,周围的人都在哀嚎,可王富仅仅是顿了一顿,他像是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一般,转身又向弩手们冲去,而后高跳起来,好若猛虎似的向下劈斩。
然而第二批箭矢已至,这次,箭矢贯穿了王富的躯体,使得他的背部飙出鲜血,继而如断翅的鸟般坠落在地。还站着的人们收起了弩机,再次拔出斫刀,步步紧逼向地上喘息的他。
“噗”的一声,一刀从王富背部透过,牢牢插入地底,使得王富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
但这是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声了,又一刀紧跟着割断了他的声带。
这是刘羡第一次真正目睹死亡,只见茫茫多的人影中,王富的眼神从低处穿过缝隙,正好照射在刘羡脸上。这眼神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好像是久违的解脱终于来临了。然后,他对着刘羡笑了笑。
刘羡怔怔地看着这笑容,看着王富的双目渐渐闭上,一副安详舒适的姿态,看上去他像是睡着的。而他那衣服上斑驳的泥迹,就像是阡陌上那些灰暗的无名之花。这是刘羡五岁时的真实感受,原来死去就是睡着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他道: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在我府前杀人!”
原来是安乐公刘恂到了,他以一股极不耐烦的神色下了牛车,对着门前的这群持刀者大声呵斥。
青衫人闻言,立刻还刀入鞘,又从怀中掏了块令牌,大步捧到刘恂面前,毕恭毕敬地道:
“禀安乐公,我等是校事府的校事,在这里缉拿犯人,若惊扰了安乐公,还望海涵。”
刘恂听闻“校事”二字,脸色顿时一变,仿佛眼前的令牌是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一样,但又不好落了面子,强撑道:
“是什么犯人?竟能杀这么多人!你们可要收拾好了,莫污了我家风水。”
青衫人笑道:
“是在益州作乱的一个贼寇,好像叫王富吧,七年前诈称作诸葛瞻,在巴西聚众造反,后来虽然事败了,人却没抓到,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安乐公要不要看一看?说不定还是个熟人哩。”
刘恂的脸顿时僵住了,他像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冰冷地回答:
“我又不认识,何必去看一个死人!晦气!”
说罢,他牵住刘羡的手,径直往府内走。
刘羡盯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