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场倾盆大雨。
男子俯视着刘羡说:“抱歉,问一下路,到安乐公府怎么走?”
这个时候,刘羡看清了他斗笠下的脸,一条毒蛇般的疤痕从眼角蔓延到下颌,不敢想象,是怎样的创伤,才能产生这样可怖的伤痕。但这无法掩盖男子疲倦的神情与明亮的眼神。
刘羡说:“这里就是,你是来找谁的?”
这名男子的眼睛顿时亮了,如果说刚刚他的目光像闪闪的火星,此时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
他用一种恍如隔世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宅邸,脸上变幻出各种刘羡难以明白的神色,然后才回过头来打量刘羡,继续问道:
“你是安乐公府的人吗?”
“是啊,我叫刘羡,我阿父就是安乐公!”
“呀!”这男子微微后仰,用欣慰又审慎的眼神地打量着刘羡,笑道:“这么说,你是安乐公世子咯!”
“对!那你是来找他吗?他等会就回来,你进去坐坐吧!”
那男子微微摇头,以弱不可及的声调叹了口气,然后说:
“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是路过洛阳,一时兴起,就想见见旧人罢了,见了立马就走,进去徒增麻烦。”
刘羡搞不太懂,叙旧不应该是越久越好,为什么说见一面就走呢?但他这时才想起来,还没有问眼前男子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大叔你叫什么?”
“我……叫王富,家中排行第七,你叫我王七叔就好。”
这个名字让刘羡大失所望,他板起脸来说:
“不对!大叔你名字不对!”
王富取下斗笠,斜靠到一旁的墙壁上,笑道:“哪里不对?”
“名字太俗了,大叔你是侠客吧,应该有个更俊的名字!”
“比如?”
这下轮到刘羡支支吾吾了,他还没到会取名字的年纪。
但王富没有趁势取笑刘羡,而是展露出一种罕见的耐心和爱护,他伸手揉了揉刘羡的头,转而问道:
“你说我是侠客,你是想当侠客吗?”
“对!”刘羡开怀起来,一个词接着一个词的往外蹦:“我要练一手好剑法,再买一匹好马,将来纵横千里,无敌天下!”
“那你有剑吗?”
王富一句话就让刘羡陷入了窘迫。他这个年纪,张希妙自然不会给他配剑,平日里,刘羡也只能拿着桃枝与幻想搏斗,并乐此不疲。但幻想到底是幻想,并不会成为现实,在一个心目中的侠客面前,这显然是说不出来的囧事。
好在王富很快跳过了这个问题,他和刘羡打开了话匣子,既没有对孩童的溺爱,也没有对无知的鄙视,而是带着尊重,像老师般说起了一些自己在刀剑上的心得。不一会儿,他便收获了一名五岁的崇拜者,刘羡幻想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
“七叔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侠客。”而后便把目光投在王富的佩刀上。
王富知道他的想法,便把斫刀解下来,亮出刀锋给他看。刀锋轻且薄,一亮出来,便露出一道白光和一声清鸣,令刘羡陶醉了好久。
等到王富把斫刀收起来,刘羡便觉得自己与王富很熟了。
“七叔真的只见我阿父一面吗?”
“没办法,时间很紧。”
“以后还会来吗?”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用刀剑的人不知晓明天的生死,我若是死了,便来不了了。”
死?刘羡第一次听人郑重其事地说起死,但他并不理解死,就像春叶无法想象冰雪。年少的无知让他把蔑视死亡当做寻常,以为眼前的男人和死亡毫无关联,但王富偏偏否认,这让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继而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大部分人害怕死亡是害怕伤痛,可光看他脸上的伤疤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惧伤痛,那他是害怕什么呢?还有比这种疼痛更痛苦的事物吗?
刘羡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今天的这次谈话,让自己已很喜欢眼前的人,便道:
“如果你……你没死,记得一定要再来!”
王富听到这句话,凝视了刘羡少许时间,缓缓点头:
“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再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雨已经全然停了,天空的乌云正在消退,浓云之间的缝隙透出微微的白光,黄莺的鸣叫也适时而至。刘羡看着王富淡然的神情,感受到他背后有着一个自己完全未知的世界,一个成年人的世界。
这迫使得刘羡开始想,如何才能快快长大?他渴望长大,渴望去也探索新的天地,渴望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他到底是一个孩子,对于如何长大,到底也只是茫然。不过,此时的他,哪怕听披风哗哗的响动,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回应,继而感到满足。以致于多少年之后,他都清晰的记得这如同倾盆大雨的声音。
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永生难忘。
起初,是街角处传来一声异响,仿佛是什么事物打碎的声音,让刘羡难以分辨,但紧接着他便听清了,是纷乱如雨的脚步声。从左侧、右侧几乎同时出现,在他反应过来后,四十余人已经从左右断住了通路,将府门前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