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姜!别以为微子启帮得了你们!想逼那老物退位没那么容易,朝歌尚有二十万大军,周军根本撑不过一日!”
临出大帐前,妲己又扔来一句。
淑姜顿了下脚步。
二十万大军?
这是淑姜未曾料到的,或许是妲己夸口了,纵然没有那么多,临时召集起来的人数怕也不容小觑……
然则淑姜最终没有回头,走出了大帐。
“邑主若改变主意,可随时催动这枚行气铭。”
送淑姜出去的黑衣男子,递上一块刻有九尾狐的行气铭。
这个利……或者应该叫作莘利,明明靠得很近,淑姜却看不真切他的脸,或许是他从头包到脚,只露出大半张脸的缘故。
淑姜没有接,微微欠身,随即走向远处寒风中的阿菘。
阿菘依然那么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淑姜莫名有种冲动,想要把姬发与微子启约谈的真相说出来。
霎时,她亦明白了妲己为何要放师延在那里,张扬如妲己,身在后宫偏是有许多话不能说,不可说,所以才需要一个哑巴,尤其还是那么一个好看安静的哑巴。
“邑主……”
“没事,回去吧。”
最终,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后世会怎样看待这场大战?
若不打出伐纣取天下的旗号,征战又有何意义?
若不答应微子启扶持殷禄,又怎能让整个殷商宗室袖手旁观?
即便是做了这样的准备,朝歌依旧可以调集二十万人。
心中怀着叹息与忧愁回了西亳,城门外吕奇和大姬焦急地等着,淑姜只好露出笑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好在孟津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大瘟得以解决。
“启禀邑主,起先阿东用的是黄柏加苍术的老方子,可缓解症状,却无法治愈,至于那些马根本不肯沾黄柏。”
淑姜莫名有些感慨,“人之良药,兽之砒霜,这世上有些东西,人吃得,兽吃不得,兽吃得,人又吃不得。”
大姬在边上未免有些着急,“蓼夫人,那是如何解决的?”
“还请大姬安心,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纵使毒瘴丛生,十步之内,必有良药,此味良药就是茵陈。”
“茵陈?”大姬睁圆了杏眼,“那不是野菜吗?”
淑姜笑道,“药食同源,看来这次时疫,专攻人肝胆之气,难怪会有目痛之状。”
阿东欠身,“邑主所言极是,说也奇怪,那茵陈还是马儿寻到的,有几匹老马自行寻到一处清泉,吃起了茵陈,我见那些马儿痊愈,才想到加入茵陈调整药性……唉……”
说话间,阿东忽又叹气。
原来那片茵陈上有几只野兔,众人皆说是伯邑考显灵,于是便将那泉水唤作饮马泉,附近乡民听说后,纷纷赶来祭拜,军心由此大定。
虽说这是好事,可想起伯邑考所受折辱,又实在无法让人感到庆幸。
“哗啦”一下,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天明明看着不是很阴,偏偏雨势还不小。
大姬和阿东有些茫然得看向窗外,淑姜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接连几日雨就没停过,淑姜也想过宁雨,只雨势绵延,非比寻常,强行宁雨,只怕适得其反。
随后,前线糟糕的境况,也一点一点传入了西亳。
说是周军三百战车皆陷入泥中,每日里只好抬车行进,行军十分之慢,更糟糕的是,这雨若再不停,只怕根本无法使用战车。
到了此际,淑姜终也沉不住气了,莫非殷商气数未绝?
然则,彼时的淑姜不知,这场大雨不仅拖住了周军,也拖住了殷受的王军。
最终,出现在牧野的是刚从牢里捞出来,匆忙披上战衣的郝子期……,在他身后是鲜衣怒马手握重兵的费氏父子,他们是来拖延周军的,郝子期作为宗室,则用来充门面。
二月甲子日,破晓时分。
淑姜站在城墙上,默默祝祷。
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听见了祝祷,一缕阳光从云中漏下,带着朝阳的鲜红,随即更多的光束落下,渐渐从鲜红变成了柔和的淡金色。
雨后泥泞交织着初春绿意,淑姜依稀听到了战鼓声,只她不知,那场战役,最终发生在她曾经主政的牧邑之野,鲜血染红了暴涨的春水,被好事者夸张成了“血流漂杵”。
一个多月后,淑姜再度见到了殷佼。
与先前胆怯的姿态不同,殷佼脸上带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憔悴,她身后跟着莘利,以及有些眼熟的一男一女,尤其是那女子……
淑姜心头一颤,试着问,“阿韭?”
话音方落,女子眼中泛出泪花,嘴角却挂起笑意,拱手道,“正是阿韭,邑主还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燕夫人……”下意识脱口而出三个字,淑姜才意识到斯人已逝。
阿韭吞了下泪意,“夫人走时甚为安详,她说她谁也不怪了,只要我们这些小的还活着,燕乐就不会变成北里之乐,只遗憾……”
阿韭哽咽了,她未能说出的话谁都明白。
只遗憾郝子期自刎于沙场,没能像燕姞一般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