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狂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淑姜在边上静静听着,看姬发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
熊狂说完,又深施一礼,“公子,狂该走了,尚师说时机到了。”
姬发沉默,最后郑重上前,扶起熊狂,深施一礼。
“公子,狂可不敢当。”熊狂扶住姬发,两人多年默契尽在不言中。
见熊狂走的匆忙,还背着包袱,淑姜不觉异样,“熊帅这是要离开周国?”
姬发点头,将几年前那场长达三天三夜的彻谈同淑姜说了说。
原来自己的父亲吕尚早就预言过这次失败。
“周国需要一场胜利安定人心,亦需要一场失败,才能明白什么是战争。”
据说这是吕尚的原话,熊狂的离开也是在那时定下的,他将作为思念妻儿的逃将,去往楚国,以这般的方式与楚国达成暗盟。
然则熊狂回得太早,全然不知这场败仗的最终后果。
那一日,三军回师,夜里刚下过雨,到了日间,当真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干净透明的晴空,映得周军尤为狼狈,个个丢盔弃甲,蓬头垢面。
看到姬昌时,淑姜心下一紧。
失了头盔的老者,犹如折了爪牙的年迈老兽,花白头发半披着,如乱草般潦倒。
吕尚似受了伤,斜躺在战车中,姬鲜的白马则不知去了哪里,换成了一匹普通的棕色战马,他垂着头神情恍惚,密絮儿则在边上不住投去关切的眼神。
姬发急急迎了上去,姬昌的马没来由惊了下,随即姬昌身子一震,摔了下来,淑姜见状催动行气铭,控制着马儿跑向无人处。
姬发则抱着姬昌,险险自马蹄下滚过,才扶起这位老者,一口鲜血就喷上了他的衣襟。
“君父!”
姬鲜同密絮儿早下了马,此刻不由愣在当场,众军愕然,忽又纷纷痛哭起来。
姬鲜气急,“哭什么!君父还活着!哭什么!都给我住口!”
随后,姬鲜抢上前去,疯了似得推开姬发,一把抱起姬昌,狂奔向国宫。
密絮儿赶紧吹了声口哨,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淑姜回头看了眼吕尚,见吕尚冲她挥挥手,知道父亲没有大碍,于是扶起姬发,一同赶往国宫。
丰邑的国宫不大,与淑姜昔日所见曹国国宫相比,还小上那么一圈,淑姜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今日踏入,却觉这宫殿小得凄凉,被不祥之气笼得结结实实……
姬鲜的亲兵守住了大殿,姬度得到消息,又带着人手增援,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密絮儿还故作镇定,没事人般同淑姜和姬发道,“夫君不是不讲理,只是眼下君侯需得静一静。”
檐廊下传来冷笑,十分突兀,众人目光扫去,正是姬宁,若风就像个影子般,站在儿子身畔。
密絮儿忍了忍,可她终究不是能忍的,于是指着姬宁道,“这里没小孩子的事,出去!”
姬宁也是一点就燃,“你个下不了蛋的牝鸡!”
若风深吸口气,“阿宁,不得放肆。”
密絮儿火气也蹿了上来,“少装了,还不是你教出来的!”
“密絮儿你这贱人!”
“啪。”若风一掌掴上姬宁。
姬宁捂着脸,怒气随着呼吸加重,方要发难,冷不丁听姬发道,“够了!五弟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淑姜率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然而她并未走远,在宫门外候着其他人出来,不久,只见密絮儿领着人刮着一股子风离去,后面落下一截的是扯着姬宁的若风,姬宁脸上印着清晰的五指印。
见淑姜在外,若风行了个礼,“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些年来,淑姜一直以为若风会争,会暗中用些什么手段,可若风却慢慢淡出了朝堂,到最后也没跟着姬鲜来丰邑,似乎连儿子也不要了。
“多谢邑主照顾阿宁。”
到了僻静处,若风同淑姜行了一礼。
淑姜也欠身回礼,“都是一家人,若夫人此番可是要带阿宁回程邑?”
“一家人?”若风嘴角泛起嘲讽,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倘若几年前听邑主说这话,若风大约只觉虚伪,不过,日久见人心,如今的阿宁要比我想的好太多。”
淑姜听着这话不对味,若风似乎没有领走姬宁的意思,偏又不太好开口问,只得看着若风,等着下文。
果不其然,若风又行了一礼,“这孩子我没法教好了,是我自私,还请邑主继续代若风管教。”
“若夫人,这……,阿宁可是一直想回到你身边。”
“呵,回我身边作什么?他心大了,我又给不了什么,邑主,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吧,当初我让这孩子跟在邑主身边,就是不想他去了别人身边……,人人皆以为阿宁的脾气是我惯出来的,却不见他小的时候,日日被捧在掌心里的样子……,此后,劳烦邑主了。”
若风刻意省略了名姓,但想也知道是在说谁,若非姬鲜当初对姬宁极为重视,这孩子又怎会在姬鲜迎娶密絮儿后,产生如此大的怨气?
毕竟,小孩子最是容易把大人的承诺当真。
淑姜无意去猜姬鲜到底对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