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
远远一阵歌声,随着劳作之人的身形起伏。
静谧古林,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包容着孩童们的嬉闹。
芮国夫人站定在一棵参天巨木下,仔细辨别着唱辞,“好一个‘庶民攻之,不日成之’,这就是人心啊。”
淑姜则有些惊讶,看向阿菘,“这歌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邑主……我去打探一下。”
芮国夫人笑道,“不必,即便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也是得有民心所向,才能为之。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邑主不妨听听,这歌有何特别之处?”
淑姜又听了两遍,刚想说什么,林子里已是有声音在问,“这歌就三句?我总觉得后头应该还有啊。”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首歌文辞优美,曲调虽吸纳了民乐,但音律工整,绝非是将民乐改成清乐这么简单,更像是参考了民乐,直接写了一首清乐。
“儒人们教的,你问我,我问谁?”
“别纠结了,三句就三句,好听就成。”
“就是,这歌唱着就叫人心里欢喜。”
稍稍争了几句,众人又唱起歌,在红树林里忙碌穿梭。
抛下争论和疑问,淑姜带着芮国夫人从另一条偏僻小道,走向树林深处,踏过鲜花着锦的绿茵,走过镜面般的湖泊,一路到山谷深处,眼前铺开一条绵延数里,顶上削尖,将山谷前后分隔开来的结实木栅栏。
“君侯且看这些栅栏,是用前邑正滥砍滥伐的大树做的,无人下令,是各村商议后共同决定的。”
芮国夫人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淑姜略略欠身,“如此,君侯可放心了?”
“邑主真是冰雪聪明,知道我想看什么,不过芮国与虞国的争端,也并非虚事。”
“今年天候干燥,界河水位怕是下降了不少。”
“是,这条河,常年旱涝不均,因为是界河,两边原本没什么村落,自打这天一年冷过一年,人们发觉河泥肥沃,才逐渐迁徙到河边,人一多,便有了争执。”
“再肥沃的土地,也承载不了这么多人,两位君侯,应该想办法控制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一则积重难返,已经迁过去的,要想再把人迁出去就难了,二则恰巧在国界,虞国人多些,芮国人就感到威胁,芮国人多些,虞国人就感到威胁,往年与其说是为了水打起来,不如说是两边互不信任。”
“原来如此,只可惜,旱涝不均可以修水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却修不起来。”
“看来邑主也清楚,这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断讼,要修的岂止是人心?我芮国是周国的姻亲国,虞国是周国的宗亲国,两国不比别国,和周国始终是一条船上的,不似密国可做壁上观。对了,听闻三公子同密絮儿走得颇近,邑主可知此事?”
“回君侯,三弟的私事……我无从过问。”
“邑主,我要问的可不是私事,周国即便拿回丰镐,有密国、虞国、芮国支持,也未必能号令整个洛西,光是崇国和黎国还能勉强一战,怕就只怕朝歌那边动真格,所以,密国很关键,算起来,我也是三公子的庶母了,多少还是了解他的,从前他不避讳与若夫人的关系,是为了将巫者留下来的势力掌握在手中,如今他与密絮儿并肩出入,几番共赴沙场,无非就是在给密侯施压,只是,密侯这个人,平日里再怎么疼妹妹,利益性命攸关,他未必会退让,搞不好,舍弃密絮儿都有可能。”
淑姜沉默,芮国夫人说的皆是事实,同时心下也不知该为密絮儿悲哀,还是为若风悲哀。
仿佛看出淑姜的心思,芮国夫人又叹道,“都是各人的选择,密絮儿那边,听说与密侯多有争执,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同三公子亲近,那便是她的命,比起来,我到觉着杜岷这孩子不错,矮一些又如何,关起门来,日子是自己的,邑主别笑话,家里有了女儿便是如此,明知男子天性不会死心塌地,却还奢望着有一名男子能对自家女儿死心塌地好。”
“君侯也说了,有些事是命,强求不来,男子志存高远,对女子自也一心,我观阿婵不是不能接受杜岷,只是需要时间,这次君侯希望杜岷主修界河水利,我看他少不得要得罪阿婵。”
“得罪就得罪吧,我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魄。”
谈话至此,淑姜不由替杜岷捏了把汗,平日里,杜岷总是顺着芮婵,还每每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芮婵,外人看来,杜岷就等同于芮婵的客卿,可界河关乎两国公平,杜岷无论如何不能失了公允,必要时,可能在面子上还要略倾向虞国一些。
世上的事,往往担心什么来什么。
毫无意外地,杜岷和芮婵陷入了冷战,而芮婵之所以没有大闹,是因为眼下周国还面临着战争的危机,怕就怕比干真的拿下东夷。
“邑主邑主,攸……攸……攸侯……”
一大早,十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脸上带着狂喜,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枝头喜鹊叽喳个不停,似在催促十一开口。
“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