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令兄的,我若混成令兄这般,到也不想去岐周了,我曾问过令兄,是不是为周国做事?令兄同我说,是也不是,并反问我,什么是周国?”
“怎么说?”
胶鬲笑着卖起了关子,“邑主以为,什么是周国?”
淑姜沉吟片刻道,“民惟邦本便是周国。”
“这么说来,若有一天,周国君主不再推行‘民惟邦本’,便不是周国了?”
面对这个问题,淑姜到没有犹豫,“是,从彬国到周国,能够延续至今,日渐强大,便是因为这四个字,若失了信念,周国或许是君主的周国,但不会再是黎民的周国。”
“说得好!”胶鬲忍不住击掌而叹,“胶鬲当初就是糊涂,虽向往‘民惟邦本’的周国,实际上却把伯侯、把伯邑考大人、把散宜先生当作是周国,还是吕兄点醒了我,所以说,散宜先生确实放弃了胶鬲,亦不得不放弃胶鬲,但胶鬲不会放弃周国。”
这一次,轮到淑姜抢先提壶斟茶汤,“淑姜当敬先生一杯。”
“惭愧惭愧。”
茶气氤氲中,淑姜又问,“先生来此,应不只是为叙旧吧?”
胶鬲往后拉开了些距离,“是不只为叙旧,如今千国乐师云集洛邑,亦带了不少乐工,若胶鬲说自己是出来寻乐工,结露水之缘的,邑主信不信?”
“先生就不怕后院起火?”
“阿灼?我同她说,有了她,胶鬲到也不想什么雄心大志了,只想同她安安稳稳长相厮守,她因此气恼让我滚,我便滚来了洛邑。”
“……”
说话间,胶鬲泼了些茶汤,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待他写罢,最初的笔画已开始淡去,淑姜皱眉,胶鬲所书二字正是“鹿台”。
怎会突然提起鹿台?
按下心底不安,淑姜耐着性子等待胶鬲饮了剩余茶汤,才听他道,“关于二公入朝之事,想来在王畿,邑主听到最多的是‘二公无道,有负大王’,但在涂山国、楚国可不是这么回事。”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敢问先生,那边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胶鬲看着淡去的字迹,沉吟道,“那里的人说,大王邀二公入朝,是想以二公为质,让两国出力……”胶鬲说罢屈指,在那消失的字迹上敲了敲。
“怎会?”
胶鬲收回手,又缓缓道,“阿灼还同我说,就算我不在乎她的家国,也该在乎我自己的故乡东夷,集天下物力于太行,是武乙朝就开始的百年大计,大王不可能放弃。”
淑姜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她还记得当初绕城,同苏忿登高时,有聊起过鹿台停建之事,涂山国和楚国的说辞,究竟是二公不愿入朝刻意散布流言,还是殷受真有此野心?
如果是后者……
许多事禁不起深想,淑姜越想越心惊,牧邑这个地方,仅仅是为了推行彻田法,建成朝歌的粮仓吗?朝歌城北所修河渠究竟通往何方?
“邑主。”胶鬲的声音,将淑姜唤了回来,“有些事真真假假,不在大王身边,我们也无从分辨,只是胶鬲在洛邑当值时,听到了一些话,看到了一些东西,我想邑主一定感兴趣。”
“还请先生告知。”
“头一件,是些闲话,说是王妃抱恙,不能随大王来洛邑,刚巧大王宠爱的莘良嫔也不方便,故而便宜了总跟在大司乐身边的苏美人去行宫伺候。”
这一消息,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就不知殷受是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了妲己,淑姜清楚,恐怕胶鬲后面要说的,才是关键。
“敢问先生又看到了什么?”
“胶鬲为候人,为保贵人安全,需查验所有出入候馆的闲杂人等,因有便利,于是就将能看的都看了去,包括负责采风宴的杂事名录,又慢慢留意打听了下,才发觉其中有不少是昔日邑主水云院里的故人,甚至……仇人。”
“是蔡小巫?”淑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此人,“她已非巫者。”
“是,她如今名唤阿香,跟在月邑宗身边做侍女,负责与酿造醴酒的酒工联络,那酒工人唤杜工,还与她结了良人,这位杜工的另一个名字,邑主一定熟悉……”胶鬲略顿了下道,“季欢。”
“季欢?”淑姜差点没站起来。
“是,醴酒为贵人所饮,自不可马虎,据说此人酿造技法师承一名杜氏老者,故而以‘杜’为氏,自称杜欢,青都宗执掌洛邑社庙时,杜欢便被选作酒匠,待到采风令下,由月邑宗提拔为醴酒酒工,此次采风宴所用醴酒,皆由他负责酿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