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气带着暑热,金色麦浪如海涛般层层推去。
看着牧邑一点一点在视野中消失,淑姜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次,淑姜抢了伍吉的活,去大商邑置办物资,与她同去的自是姬发。
想到可独处三至五日,淑姜不由弹拨起怀中弦鼗,此刻,她与姬发俱是平民打扮,惬意地晃着腿坐在牛车后,像是一对寻常入城采买的农夫农妇。
“这曲子到是未曾听闻。”
听得曲调特别,姬发不免好奇。
淑姜回眸一笑,掩着滚滚车轮声,凑近道,“未曾听闻?公子难道经常听曲?”
不知怎的,淑姜想起了太妃硬塞给姬发的两名媵侍。
“确实常听曲子。”
“是吗?听谁弹的?阿瑟?”
“阿瑟是谁?”
“真不知道?”
“好像有些耳熟。”
淑姜瞟了眼姬发,知道他在逗自己,于是转过脸去,她口中所言阿瑟,正是两名媵侍之一。
太妃亲选之人,自非泛泛之辈,据说这两名媵侍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出身姒姓小宗,一个唤作阿瑟,一个唤作阿琴,人如其名,一者鼓瑟,一者善琴。
淑姜犹然记得在宫内选媵侍的情景,那个叫阿瑟的,明眸皓齿,瑟音泠泠沁人心脾,淑姜毕竟常年在外奔波,比之养尊处优的阿瑟,多少有些灰扑扑的,至于阿琴,此女容颜不及阿瑟,又颇为寡言,故而淑姜印象不怎么深刻。
良久,淑姜只觉耳畔气息缠绕,姬发的声音随热风拂来,“她们可看不上我。”
“那公子看得上她们吗?”
等了许久不见姬发回答,淑姜忐忑转身,却对上姬发的笑脸,她气得立时举拳捶去,牛车一个颠簸,姬发趁势将她揽住,“小心。”
淑姜揪着姬发的衣襟不再说话,姬发忍笑道,“我何曾骗过你?原本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两人,便将她们留在丰邑,托叔母照看,没曾想,数月后,叔母来岐周找母妃,说是要为四弟说亲,求娶这对姐妹。”
淑姜愣住了,虽说将媵侍转赐给兄弟子侄是常有之事,但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女子总不宜为妻,听这意思,姬旦竟是打算明媒正娶?
“怎会如此?”
“据四弟说,是阿琴来找他,说是不愿老死周国,亦不想有朝一日守不住规矩,所以请四弟收她们姐妹为侍妾,四弟感其才情胆识,故而决定明媒正娶,阿琴则投桃报李,说是她们姐妹二人愿行庙见之礼以证清白。”
“母妃同意吗?”
听得阿琴主动追求幸福,淑姜当下意外又钦佩,不由替她紧张起来。
“母妃开始是不乐意的,但问过四弟,又见过这两姐妹后,只说君父同意她便同意。”
“君父……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我这次来就为这事,君父自然是同意的,不过……”
“不过什么?”
看着淑姜着急的模样,姬发又不说了,淑姜知他故意卖关子,赌气转了身,“不说就不说。”
“阿淑……,你对四弟的婚事怎么看?”
淑姜心头莫名一虚,又转回身去,看着姬发笑容淡淡褪去,下意识抓紧了弦鼗,“该不会……南宫括胡说八道了什么吧?”
“他说你同四弟年岁相当,动静相宜。”
“公子,别听他乱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全是他在那边瞎起劲,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管别人,等回去我就找他算账!”
“不必了,阿淑,我知道,你是不会违心嫁我的……”
姬发的口气有几许惆怅,这惆怅既令淑姜心疼,又倍感甜蜜,她主动靠上姬发的肩头,“公子知道就好,过去我担心公子,如今公子担心我,要我说……都是瞎担心,眼下既是说开了也说清楚了,以后就不许再提。”
“好,是我的不是,以后不许再提。”
“公子,那不过什么……?”
“不过母妃还是希望等君父回来后,再给他们举行昏礼。”
一句话又勾起愁绪,两人沉默着到了大商邑,将近社庙时,又听到了熟悉的弦鼗声,是有人在谤木下弹曲,姬发又问,“阿淑,是不是你弹的那首?”
“是,是《简兮》,没想到流传到大商邑来了。”
“《简兮》?”
“嗯,等歇下来,我慢慢同公子说。”
伯邑考在大商邑有旧宅,往日里,伍吉和阿禾入城采办,便在客院暂住。
用过暮食,洗去一身劳尘,淑姜与姬发并肩坐在廊下,就着树梢上那轮昏黄明月,将燕姞之事一一叙来。
最后说到洛邑巫者讽刺燕乐是“房中乐”,淑姜不禁起了疑问,“大商邑的巫者虽说是青都宗的人,可巫者到底是一体的,难道这些巫者支持燕乐?”
“何以见得是巫者支持?大商邑离朝歌如此之近,那些乐师恐怕更在乎大王的心思。”
经姬发一提醒,淑姜想起件事,“公子说的是,对了,此次周国所献为何乐?”
“我正要同你说,周国所献是华胥风姓的遗乐,只剩残章,本打算修编补全,你的邑宗大人却建议只献上残章,让大王决定要不要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