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主。”燕姞将碗捂了又捂,“我知道,是我强人所难,但请邑主告知,师延到底有没有杀人?”
淑姜叹气,“实不相瞒,公子豹死状难堪,脱阳而亡,师延……其实可以算是受害者,可你也知道,贵人的法度又是另一种法度,苏司寇会尽力,但能不能过这关,主要是看崇国。”
“啪嗒”燕姞手中碗,滑落到桌上,索性没有倾翻,却也将她自己吓了跳,燕姞回了回神,忽而抓住淑姜的手,像是开了闸般急急道,“邑主,抱歉,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唐,可自打师延出现起,我就止不住想,他是燕国的子民,他会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皆是……皆是我们的错,我听阿宽说了,为了不牵连燕乐,他竟当场寻死,邑主,邑主我知道……我知道……燕国亡了,我没资格这么想也不该这么想,可他既是无辜的……被欺凌的……邑主能不能……能不能……”
燕姞越说越哽咽,手也冷了下来,见是情形不对,阿宽和淑姜双双上前扶住燕姞,阿宽亦泪水涟涟,“夫人,别说了,阿宽替你说。”阿宽说着跪向淑姜,“邑主,若师延十恶不赦,死也就罢了,可堂上所见,他不仅是无辜的,还救了阿隗,其实……其实容先生也不讨厌这个弟子,不是吗?邑主,求你救救师延,割鼻子也好,砍脚也好,脸上刺满黥记也好,留他一条命,一双手,让他留在夫人身边为奴……,阿宽代夫人谢你了。”
“阿宽。”
淑姜拦住了要磕头的阿宽,燕姞则呼吸急促到说不出话来,唯有泉涌般的泪水,替她诉说着哀求。
这就是对方要的,燕姞想保师延,商容定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淑姜还是不解,对方为何不惜弄死崇豹?还是崇豹的死纯属意外?
无暇多想,淑姜安抚着燕姞,“燕夫人,切莫激动,这件事我会处理,眼下我已扣下霍大巫,但请燕夫人明白,这件事急不得,所以,还请夫人放宽心从长计议。”
燕姞脸上黄了又白,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边上阿宽已是明白她想说什么,看向燕姞,见燕姞点头,才嗫嚅道,“邑主,我们知道……这件事,我们舍了殿下来求邑主很没道理,可夫人也是有苦衷的……”
燕姞此刻缓过劲来,挣扎着接过阿宽的话头,“邑主,燕姞……无所出,实在配不上殿下,殿下因阿隗之事,已是不悦,此际殿下不在,我也只能寻邑主商量,当然,殿下那边……我……我也会去求。”
听着燕姞凄楚的语调,淑姜眼前恍然,忽而看到一名衣饰华美的女子在上首捶胸顿足,末了,那女子吐出口痰,落到面前跪着的一名少女头上,这名被唾痰的少女,长发松散,衣襟凌乱,明显是被人拉扯撕打过了,她紧抿着嘴默默承受着……这名少女正是燕姞。
无须多说,这必然是燕姞心底最不堪的回忆,才能让淑姜从那双蓄满苦痛的眼眸中,轻易感知到这些……
淑姜突然有些明白了燕姞为何要争大司乐,为何独居洛邑,她应是想结束这段注定附加了羞辱与践踏的情缘……
“燕夫人,我明白,只牧邑的事,万不能绕开殿下,君父那边……我也传讯了,一切有我,另外,我想容先生也不会不管……”
正说着,外头忽而响起阵阵呼喊声,“邑主!我们要见邑主!”
“是啊!见不到邑主我们就不走了——”
“事关容先生!我们必须见邑主——”
外头的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淑姜轻轻拍了拍燕姞,同阿宽道,“照顾好你家夫人,我去去就回。”
淑姜出了屋子,阿菘气急败坏地迎上道,“邑主,他们——”
淑姜摇头,“行了,拦得住人,堵不住嘴,我去看看。”
阿菘当下紧跟淑姜出了大门,妲己一早就立在门边预备看戏。
“邑主出来了!”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众人当即呼啦啦跪倒在地,像是商量好了,齐声道,“请邑主严惩师延,救救容先生!”
“呵呵。”妲己轻笑一声,从门槛内跃了出来,她身姿轻盈,好似花间飘过的一缕轻烟,“喂,你们说说,师延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