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仑的笑容僵在脸上,殷受的笑容则淡了下去。
大殿上灯火晃了晃,淑姜转头看去,姬发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半张脸没在阴影下,淑姜清楚,自己怕是回不去周国了。
“阿珷,阿淑的话,还没说完呢。”
殷受又换了称呼,从“淑姜小巫”到“阿淑”,少了调侃,更拉近了距离,就像是在同家人说话般,却让淑姜心中更沉。
就在薛仑抬手擦汗,打算说些什么时,殷受又对淑姜道,“阿淑,天下巫者气数已尽,那女子的气数呢?所谓巫者不干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这天下有一半是巫者的,也可以说是女子的。”
淑姜沉默,薛仑连忙找话道,“眼下只是先商议商议,邑主灭鬼火沼泽,令黄河改道,威名四播,以工代巫也是邑主提出的,这是在为天下女子谋出路啊,薛仑以为,邑主足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薛尹过誉,淑姜担不起这表率,薛尹有何高见,还请直说。”
薛仑瞄了眼姬发,故作轻松道,“薛仑明白邑主归心似箭,只是希望邑主能在王畿多留三年。”
殷受也看了眼姬发,接着道,“阿淑,这不是商议,薛卿提议由你出任牧邑邑主,孤以为,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牧邑,朝歌南七十里,快马半日可到,其下辖黎民主要负责耕牧,亦有奴隶战俘在押,虽在王畿内,离朝歌又近,却是个不起眼的地方,比不得洛邑丰饶,亦不及大商邑繁华。
淑姜暗道,殷受和薛仑定是想在牧邑实施诸多新政,再推及天下,若是如此,牧邑到是个理想的所在,既无盘根错节的势力,适合拓展新政,又离朝歌颇近,方便殷受、薛仑掌握动静。
想到这些,淑姜干脆问道,“大王可是要在牧邑推行新政?”
“是,阿淑以为如何?”
边上姬发维持着姿势,进前一步道,“大王恕罪,臣以为不妥,阿淑所为听来惊世骇俗,却还不足以论功绩,新政关乎国祚命脉,阿淑恐难当此大任。”
“阿珷,你就这么看轻你的良人?”
“大王,非是公子看轻淑姜,如公子所言,淑姜在大狐依靠的是大祭司,在东夷依仗的是公子,以及大王所派王军,大王将牧邑交托给淑姜,淑姜只怕反是坏了大事。”
殷受颔首道,“这几年,淑姜小巫确实长进不少,放心,这个靠山孤早给你备下了,还不止一座。”说话间,殷受又瞟了瞟薛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很快,殷受又将话锋一转,淡淡道,“明日去涂苑看看青姚吧,她嘴上不说,却一直留意着你的动静。”
“大王!”姬发急了,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淑姜拦下。
“公子,同窗一场,淑姜想去见见青都宗。”
次日晨起,姬发匆匆用过朝食,便同伯邑考去往散宜生处。
淑姜不免有些愧疚,为了自己的事,这两人也顾不得什么避讳,直接去寻了散宜生。
“哼,阿娘又要谈事情!”
见淑姜心不在焉,看着门外,大姬不满地嘟囔道,淑姜笑着摸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阿娘今天会早点回来。”
大姬点点头,“好吧,回来,我和弟弟唱歌给阿娘听。”
女防一双眸子也是粘着淑姜依依不舍,淑姜又搂了搂女防,“阿娘回来给你们带饴糖。”
车马再度上路,淑姜依稀觉得还是昨日之路。
殷受为青姚所建涂苑就在王宫以南。
据说涂苑内中按涂山国盛景青丘,布置了桃林、荷池,并以上等韶玉镶嵌了座亭台,供青姚修行之用。
殷受对于青姚的恩宠,淑姜也时有耳闻,据说殷受至今未立元妃,这令太妃很是不满,想来昨夜太妃抱怨,也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想起了这茬。
只是身为巫者,又是要接掌神女大位的巫者,青姚自是不可能去当这个元妃,而以青姚的觉悟,应该也不会阻止殷受立元妃才是,看样子,多半还是殷受不想立。
下了马车,侍者迎上道,“都宗大人正会客,还请邑主随我去别院小憩片刻。”
“有劳了。”淑姜微微欠身也不多问,随着侍者往里走去,远远见一人走来,侍者想避开,那人反是加快脚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看来,淑姜不欲探究,对方却很想探究。
铃音轻响在红桃碧波间,来者笑道,“邑主,久见了。”
“见过月巫正,有事吗?”
来者正是月妫,至于内中尊客,能令洛邑邑宗作陪的,除却涂山神女,还能有谁?
“找你,就一定要有事吗?好歹是同窗,也该叙叙旧日情谊。”
眼前月妫,眉角眼梢意气风发,哪还有昔日洛邑水云院骄纵小巫的半点影子。
昔日洛邑游学说好要选的灵女到底没选出来,反是投靠涂山神女的月妫,最有可能成为灵女。
见淑姜不语,月妫又笑了笑,“邑主莫紧张,昔日月妫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们,一个邑宗,一个邑主,也算是水云院里的佼佼者了。”
想起月妫几番利用媚己,又设计害死铃嬴,淑姜心下不觉一阵厌恶,看着池水道,“媚巫正病死,是否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