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过,群星沉地,夜色一下浓重起来。
淑姜升起蛇眼萤石,重新行气开天目探路。
眼前白光扩散后,淑姜视线不仅穿透了烟尘,更穿透了千岁光阴。
烟尘之下,焦黑土地上,一条溪水忽自悬瓮山下铺展开来,淑姜好似乘着风的鸟儿,逐溪流而去,溪流所到之处,黑土转成绿茵,树木零星自地上拔起,翠色纷纷向四下扩展开去,转眼间,溪流汇成湖畔,整个云舟山下,彻底换了模样。
云雀在天际翱翔,人们在鲜花丛中踏歌欢笑。
只很快,天际云雀陡然一声惨叫,被尖啸的利箭射了个对穿。
人群惊慌逃散,一队犀甲兵士将鲜花踏成烂泥。
一名老者,举着藤杖,拦阻了这些人的去路,两下对峙,淑姜只能看到画面,无从得知两边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人喊那名老者为“彭老”。
据此推断,兵甲一方是古唐国人,老者一方是古唐国许由后裔大彭。
两方对峙到后来皆是愤怒,数名甲兵骑着虎豹,忽而发难。
血流霎时染遍绿野,彭老企图以术法控制虎豹,却依旧不能阻止杀戮。
另一边,古唐兵见有不少人逃远了去,竟开始放火,鲜绿的草叶下,埋藏着不少枯枝腐叶,不多会,云舟山以南顿成火海炼狱!
最终,浑身插箭的彭老,高举藤杖,怒目向天,死在当场。
约是彭老这样的姿态,令那些唐人很是不适,大火过后,有一人纵身而入,举着长铍挥下,彭老人头落地刹那,风惨云愁,天地变色,古唐兵惊惧,纷纷勒虎豹,调头而去。
此后,这片原本丰饶美丽的大地日日夜夜凄风苦雨,更伴地陷山落,巨石草灰埋葬了杀戮的痕迹,亦阻断了溪河,焦土渐为沼泽……
又不知过多少岁月,陆陆续续的,一群群面黄肌瘦的人逃入这片瘴气丛生的沼泽,借着瘴气躲开追兵,有不少人就此死在了沼泽中……
到了某天,天公不作美,山岚风转,吹散瘴气,想要借瘴气掩护的逃难者,被几十骑人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鲜衣怒马,手持金刀,一看便是不凡之人。
金刀……
看对方的打扮明显是唐人,想来是大商时代的唐侯。
那名唐侯,指挥着士兵开始杀戮,杀到最后三人时,其中有人昂着脖子,向天怒吼着什么,淑姜恍惚间听到似乎是《鸨羽》,霎时天际风云再动,远处雷光隐隐,动手的士兵不由气怯。
金刀唐侯纵马一跃,手起刀落,一刀砍下,歌声戛然而止,雷声隆隆,似在擂鼓助威。
雨落之际,冲刷着每个人身上的血迹,唐侯翻身上马,指天狂笑,那一句话,淑姜忽而听得清清楚楚,“大王射天,我亦何尝不能破天!天,亦要助我!”
雷闪而下,云浪炸裂,众人惊疑不定时,天雷却在远方贯入沼泽。
唐侯傲然一笑,拨马掉头,雨中举刀缓行,似向那些枉死之魂示威,他身后之人更是嬉笑不止。
将出云舟山时,沼泽中,忽溅起一道冒着热气的泥浆,金刀唐侯猝不及防,立时被烫得滚落下马,皮肉焦烂,群马受惊,横冲直撞相互践踏起来,随即更多的泥浆自沼泽中喷出……
唐侯人马悉数被灭……
然则,这只是开始,沼泽上开始到处冒烟,喷出的泥水起先还是泥色,后来溅出火星,最终变成鲜红滚烫的泥浆,恣意横流,烟尘遮天蔽日,更勾动天雷下落!
整个沼泽无穷无尽地翻滚着,咆哮着,直到天际落下暴雨,将整个大地浇成一片泥塘,才渐止息。
此后的岁月,每当新年第一个满月过后,天气转暖时,这片大地便重复着天雷地火相搏。
到最近几年,不再有最初翻天覆地的景象……仿佛最初的愤怒已宣泄殆尽,这一片大地,正等待着重生……
彭老,颠老,彭颠……
淑姜睁眼,反复念着着三个名字,唐尧后裔,许由一支最终逃亡东夷,在大禹时期建立彭国,并助夏启开国,直至大商武丁时期被灭,许由那支传人从此转为隐士。
淑姜起身,看着阴云渐起,愈发黑暗的天空,喃喃道,“看来,颠老来此,是为救故人之子,亦是天意。”
“说的没错。”
毫无预兆,昆吾止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淑姜身子一震,脑子里瞬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