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妘不语,淑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若殷受知道楚妘说的这些,便不会执意拖三天。
“这些话……不能和殿下他们说吧?”
“是啊,他们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大王更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淑姜本是不安,没曾想楚妘如此和善,淑姜不禁暗想,若青姚在此,只怕会挖苦一番,正想着,楚妘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一处。
淑姜顺着她视线看去,望见了洛邑的西门,心下隐隐有些明白,楚妘是故意带她来这里的。
“洛邑的织户大多就住在那儿,你若不死心,可以去看看,回谒舍也近,我呢,也要回去了。”
楚妘说罢微微欠身,淑姜连忙回礼,目送她远去。
楚妘的话说得含糊,淑姜却清楚,楚妘是暗示自己可以去那边打探咒源。
再仔细回味楚妘说的故事,淑姜彻底醒悟过来,想必媚己就是触发诅咒的条件,只是想明白了这层,淑姜却更糊涂了,媚己为何会触发诅咒?和这些织户又有什么关系?
怀着纷乱心思,淑姜步入西门。
一路走去,不见异样,似乎这些织户尚不知蚕室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还刚刚浣纱归来,约定好明日去采桑。
这一片,除去织户们的店铺染坊,亦有一些供应日常所需的店铺。
淑姜顺手买了些随身物件,逛了圈,不断观察着,寻思着该从何打听。
正觉无从下手之际,忽见前面一群孩童,鸟兽状四散,边跑边笑,“杜老杜老,无鼻无酒。”
淑姜抬眼望去,前方原来是间酒铺,店家是个约莫三十上下的男子,身材高大,长相憨厚,便是板着脸,也无凶相,脸上全然是无奈。
这男子驱赶着孩童们,孩童们却不以为意,更有胆大的,跑没几步又猫腰溜了回来,直到店铺里砸出一个空酒坛,在地上稀碎,这些孩童才彻底散去,并大喊大叫道,“没鼻怪来咯!没鼻怪来咯!”
淑姜心里默默叹气,想来这些孩童口中的杜老是受过劓刑的,所以才没鼻子。
只是通常受过劓刑的人,会离群索居,或去服役,少有住在大邑之内的。
想到这里,淑姜不禁起了好奇心,直觉此事有蹊跷,只是这样的事,要怎么打听才好?
正要往前走,冷不防里面又泼出一盆水来,将另一些好奇张望的路人吓了一跳。
淑姜的念头立时被这盆水打消了去,这杜老看来脾气不太好,不过,任谁被割了鼻子又遭嘲笑,脾气都是不会好的。
店家男子又是不住地同路人打招呼,连声抱歉,淑姜绕着走开时,听见众人将这男子唤作“季欢”。
回到谒舍,店主女儿连忙迎出来,说是已烧好热水,问淑姜准备何时沐浴。
想起明日的筮卜,淑姜又是一阵头痛,既然热水已经备好,也没必要浪费柴火,淑姜当即沐浴斋戒,再吩咐店家空出一间大屋,打扫收拾干净,充当临时占室。
熏上香后,淑姜回了自己的屋子发呆,睡下去时,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淑姜总觉听了一夜的虫响声,有春蚕,有秋蛉,还有夏日枝头的鸣蝉,简直就是百虫开大会。
淑姜听着烦躁,偏偏醒不过来,直到白雉一声嘹亮,忽觉眼前旭日东升,再打量周围,好似来到了洛邑西门之外,昨日同楚妘告别的地方。
淑姜四下看去,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背着光,看不清面貌,正待要走近细看,却见那道身影倏然化作白雉,向北飞去。
对了,还有白雉的下落!
耳边铃音轻响,淑姜迷迷糊糊睁开眼,天色只蒙蒙亮,淑姜可不敢再躺下去,是该起来准备了。
喝过温在灶上的姜面汤,再在院子里行气,淑姜才觉身体彻底苏醒过来,辰时一刻,这所小谒舍迎来了贵人们。
事态紧急,也无多余寒暄,露祁带着两个大巫,由淑姜引着进了临时占室。
那两名大巫负责记录淑姜的占卜过程并校对。
再燃一炉香,轻烟缭绕间,淑姜屏息凝神,拈棋算数。
在洛邑邑宗面前占卜,淑姜本是有些紧张,但露祁这个人十分奇特,永远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的存在感似乎还没那两名大巫多,很快,淑姜就进入了忘我状态。
自下往上画完前三爻后,淑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三爻组成了“巽卦”,十分眼熟,正是蛊卦的内卦,她才占过蛊卦不久,对此记忆犹新。
不会这么巧吧?
淑姜镇定心神,安慰自己,毕竟还有外卦。
到了第五爻时,淑姜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第四第五爻皆是阴爻,倘若最后一爻是阳爻,这就又是一个“蛊卦”。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要知道,每画一爻,都要随机做三次数理变化,六爻共计十八次变化,时隔尚不足一月,又出自同一人手,这都能重合,怎不让淑姜惊讶?
最后一爻,阳爻!动爻!
不仅卦象一致,竟连动爻也一致!
淑姜心里暗叫糟糕,却又不知糟糕在哪里,正想着,只听露祁语调平淡地开了口,“山风蛊,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