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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当年的离去?还是怕他已经忘了她?

如果他真的恨她,又怎么会频频想起那段往事,在他心里,香港无名无姓的时光远比他在盛家的生活幸福得多。

要是妈妈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得不快乐,会不会后悔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奥利奥!慢点!别去扑车——”

一只没牵绳的边牧忽然从人行道旁的花坛窜出来,撒开四只爪子冲向在路上慢悠悠骑行的自行车。

盛愿被突然出现的狗吓了一跳,生怕轧到它,当即大幅度调转车头,车身顿时晃了起来。几十斤的大狗猛地往他身上一扑,连人带车瞬间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狗主人追着狗撵了一路,见它扑倒了人,登时头顶冒火,骂骂咧咧的跑到跟前。

奥利奥围着倒地不起的人嘤嘤叫唤,试图用鼻子把他顶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家这傻狗有点人来疯!”狗主人慌里慌张的扶起他,“您没事……”

他瞬间愣住。

——盛愿双眼紧闭,嘴唇的血色正一点点褪去,身上不断冒出冷汗,不一会儿就浸透了他的白衬衫。

狗主人被他的样子吓坏了,疯狂道歉的同时赶紧给120拨去电话。

片刻后,盛愿找回了一点力气,虚弱的撑起眼皮,眼前阵阵发黑,头也晕得厉害,胸口像堵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抬起沾满血和土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的助听器不见了。

那瞬间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忍剧痛翻过身,趴在地上,用模糊的视线在路面急切的寻找着,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狗主人手足无措,哆哆嗦嗦的问:“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终于,他看见了静静躺在花坛旁边的助听器。

它被甩出了很远,盛愿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他的手和小腿摔破了,透过布料洇出大片的血迹,每一次挪动都会剐蹭到伤口,疼痛从四肢源源不断的传来。

奥利奥仿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嘤嘤的小声吭叽,跑过去叼起黑色的小零件,垂下毛茸茸的大尾巴吐到他面前。

无法停止的颤抖使他的动作变得异常困难,发麻的手指没办法蜷缩,助听器好几次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地上,最后还是靠狗主人帮忙才戴上的。

“能听得见吗?”狗主人紧张的问,“我再多说几句,你仔细听……”

强烈的心悸冲溃了盛愿的大脑,他无法思考,直到听见助听器中传来的声音,他才孱弱的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脊背软了下来,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像躺在白玉兰花蕊里,被柔软的花瓣一层层包裹住。

他闭上眼睛,闻到了泥土中雨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回忆瞬间将他淹没。

2010·香港·雨夜

他在满世界的雨声中,被妈妈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她在哭,眼泪像极了车窗上斑驳的雨痕,所以他没看清那个女人的最后一面。

他望着向后飞逝的画面,那些妈妈牵着他走过无数次的街巷,好像勾住了记忆的线头,他离得越远走得越快,线就越扯越长,他攥在手里的线团便越来越小。

直到他两手空空。

车一路向北开。

“我媽媽呢?”

他还记得那个陌生男人用好听的声音讲着粤语,说了句能把他吓哭的话——

“不要你了。”

“那……那我以後要跟你過嗎?”

“我也不要你。”他很无情。

“呜————”

男人无视了他的哭泣,允许这个非亲非故的脏小孩儿搭顺风车,并且分给他一半的座位已是慷慨。

窗外的世界换了又换,一路上的风景,或许比普通人的半生还要精彩。

路的终点在云川。

车子在一户姓盛的有钱人门前停下。

他哭过一场,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可是小脑瓜不记仇,下车之后又屁颠颠跟在男人的身后。

门铃响了。

一群陌生的家人迎出来。

私生子的出现,彻底暴露了盛云州出轨情妇的事,使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几乎破碎。

时至今日,隔阂仍旧存在,无法被时间抹平。

“以後,你就叫盛願,別再說自己沒有名字了。”男人嘱咐他,总算有了点长辈的样子。

“我的名字?是你給我取的嗎?”

“不是我。”

“那是誰?”

“是王維。”

“王維是誰?”

……

那年,他六岁,来到云川的第一天,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从此以后,他会在这座陌生城市生活十几年,再也没有回过香港。

“你要走了嗎?”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转身离开。

那人的背影在他矮小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像一滴清水落入墨中,渺渺不见。

那一刻,他幼稚的头脑意识到——从今往后的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