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良久,水清桦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子墨,你是怎样做到的?”
“从你带锦岚回来那天,我就猜测到赵陈二家会有后手,我去找过雅静,雅静去求见了三皇子。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赵家,我猜测是三皇子所安排。至于外面的传言,你可知,寒门出身的学子,每向上爬一步都艰难无比,他们最憎恶什么?最憎恶那些靠着祖上余荫,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二世祖。春闱在即,京中到处是这样的寒门学子。鼓动他们,并不困难。”季子墨说话的样子,智珠在握,意气风发。
“可是,三皇子凭什么要帮我们?”
“他当然不是帮我们,而是帮自己。赵家,是开国勋贵里最落魄,最容易拿捏的一家。扳倒不起眼的赵家,或许就是向勋贵集团发起挑战的开始。”
“我不懂。”
“你是否还记得,三皇子曾落败于大皇子一脉,蛰伏了七八年之久?大皇子背靠的,是镇远侯。开国勋贵绵延数朝,有些早已败落,有几家始终屹立不倒,他们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又手握重兵,尾大不掉,早成天子心腹之患。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镇远侯。”
“咝——”水清桦倒吸一口凉气。一场殴妻案,她看到的是女子的艰难,家族的无情,可落到士人和政客眼中,看到的却是尔虞我诈、权力纷争。
季子墨看到水清桦惊诧的表情,安抚道:“你放心,我只是提供一条线索给三皇子,并没有参与其中,后续如何发展,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静观其变就好。”
也就是说,进可攻,退可守。
水清桦看着季子墨,仿佛需要重新认识他。前世那个不通俗务、不接地气的季子墨,和眼前这个工于心计、步步为营的季子墨,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前世的自己,和今世的自己,又何尝是同一个人呢?
因着她的重生,改变了所有人。
接下来,朝堂上“倒勋贵”之风愈演愈烈。有大臣上奏,开国勋贵恃功而骄,仗着祖宗昔日战功,躺在功劳簿上大肆敛财,在荒年大量低价买地,趁火打劫,逼着农户们放弃土地当佃农。大臣在奏折里写,百姓称官员为父母官,天下有哪个父母舍得抢自己儿女的果腹之物、保命之田?可勋贵们就敢!
据闻,天子震怒,命令三皇子查清京畿之地近年的土地农户,并下了一道不同寻常的旨意:重建拱卫司,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直接向天子负责。
朝堂之事,水清桦不感兴趣,她只关心自己和锦岚接下来会如何。赵家现在置身风口浪尖之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记得一个闹和离的儿媳妇。他们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最引以为傲的先祖荣耀,现在却是刺向他们最利的刀。
陈家也没有人来过问锦岚。
到底人年轻,底子好,锦岚康复得很快,不几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这天午后,老天难得送上一场冬日暖阳,水清桦坐在院子里,一边舒舒服服晒太阳,一边做衣服。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是锦岚。她站在厢房门口,身上镀了层金色的光晕。
水清桦朝她招招手。
锦岚走过来说:“看师父做衣服的样子,好像回到了江夏,我们几个围着师父学艺。”
水清桦笑着说:“总有一天,大家会重聚的。等你身子好了,去见见雅静吧,她很担心你,也在为你奔走。这条裙子就是为她做的,除夕宫宴那天穿。”
锦岚轻轻抚摸这件华贵的裙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师父,我来帮你做。”
水清桦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养病。”
“躺在床上也很无趣,我就做点不费力气的事。”锦岚坚持。
二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水清桦绣制,锦岚穿针引线,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快过年了,朝廷封印了。
水清桦愈发忙碌起来,这是一家人第一次在异乡过年,作为主母,她有太多事要张罗。
除夕之前,水绣坊送来一大车年礼,其中有窦建之和玉桦贴心准备的满满一大箱新丝线,令水清桦开心不已,《花溪渔隐图》已经完成,这些丝线正好用在下一幅绣画上。
叶锦城也送来了年礼,中规中矩无甚出奇,还附上一封书信,问她,在京城开绣坊考虑得如何了?如果要开,一定要与他合伙。水清桦随手把信扔到一边。
水清桦想把年夜宴办得丰盛些,精心拟了菜单,叫了兰心,一道出去采买。二人在街市上买了几大筐食材,叫人送去季宅。正在付钱,兰心拉了拉她的衣袖:“三太太,我看到她大姨母了,就在那边。”
水清桦一抬头,正看见水明桦的背影在远处的胡同里一闪。
水清桦紧张起来,长姐每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提过一嘴的玉先生又是什么来路?上过一次公堂,水清桦深感京城的水深不可测,她不放心。
“兰心,你把这些东西运回家。”她交代一声,便循着长姐的背影匆匆而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胡同,两边排布着一个接一个的大杂院。很多院门开着,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外出做生意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