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如水。
林倾丝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了窗牖旁,任凭皎洁的月芒直直地往她身上坠,捎带着一抹抹冬夜里特有的料峭寒气,将她冻得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冬儿在旁急得直跺脚:“姑娘,再冻下去可要染上风寒了。”
月色泠泠。林倾丝倏地回了头,于这黑扑扑的夜里映出一张如珠玉般清丽的面容来,她颦了颦柳眉,香腮旁洇出点点窘迫来。
“就怕这夜风不够凉,冻不坏我的身子。”
“姑娘已是吃了药了。且不说这药会不会奏效,冻坏了身子总是不好。”说话间,冬儿便给珠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为倾丝披上墨狐皮大氅。
珠绮手里正举着条墨狐皮大氅,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想到这唯一的御寒氅衣还是“害”了姑娘那人留下来的,心中窘恼不已。
纵然她没见过多少富贵世面,可略摸一摸这大氅顺滑又泛着光亮的毛色纹路,以及边摆上绣着的金丝细线,便知晓大氅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可那又如何?哪怕他是九五之尊,姑娘还不是被他害得珠胎暗结、只能忍着泪堕掉腹中胎儿?
“那大夫说了,他给我开的一味药不一定管用,我得自己想法子才是。”林倾丝敛下了那双雾蒙蒙的杏眸,清浅眉眼里潋滟着淡淡的愁绪。
自事发至今已一月有余,倾丝没有一味地唉声叹气、顾影自怜,她只是落了一回泪,便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谋求生路。
入乾国公府的每一日,她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不过是活的更窝囊些而已。
林倾丝本是江南余杭林家的千金,日子过得安宁又顺遂。
不幸的是去岁变故横生,她才历经丧父丧母之苦,家中姨娘又与管事勾.结着将爹娘留下产业变卖了个干净,卷了银子后远走高飞,只留她一个孤女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时,远在京城的舅舅乾国公给了她一条生路。
乾国公王若箫是她娘亲的嫡兄,关系虽不亲近,却也担了兄长的名头。
林家覆灭后,王若箫派人将倾丝接来了京城。
她心里感念万分,对舅舅和舅母十分敬爱与尊重。起初,舅母也顾忌着乾国公府的名声,对她这个孤女颇为照拂。
直到,表弟私藏她贴身手帕的事被丫鬟们捅了出来。
“舅舅最重名声,从不管内院里的事。老太太和舅母一向不喜欢我,我心里都明白。可我以为她们还能顾念着些亲戚情分,不会……不会逼我去死。”
寒意凛凛的夜风徐徐往倾丝身上拂来,她抬着湿漉漉的眸,哽咽着与冬儿和珠绮说道。
冬儿听着她哽咽中染着颤抖的嗓音,心里无比疼惜,只道:“姑娘别这般灰心,奴婢瞧着大夫人平日里虽严苛了些,可到底是大学士家的女儿,再不会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毒计来,兴许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呢?”
珠绮却不似冬儿这般天真,大夫人钱氏出身再优渥又如何,年近三十才生下了个嫡子,疼爱得跟眼珠子一般。
如今表少爷心悦上了姑娘,连县主和国公府家的贵女都不愿意迎娶,钱氏自然视姑娘如眼中钉和肉中刺,为了儿子的前程,使出什么毒计来都不奇怪。
一想到一月前那混沌的一夜,珠绮的心便钝痛不已。
她家姑娘是去岁三月来的京城。
纵然出身江南的小门小户,可姑娘的容貌和品性丝毫不逊于京城的闺秀,进乾国公府后也是恪守闺德,与家中的表兄表弟相处时谨守着规矩礼仪。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姑娘虽担了个表小姐的名头,在大夫人钱氏跟前却还不如几个家生子丫鬟得脸。
卑躬屈膝些就罢了,姑娘生来就是一张眼眸含情的桃花面,走起路来气喘吁吁是因她少时体弱,后又历经双亲骤亡、家族败落的苦楚,人也瞧着比旁的姑娘瘦弱一些。
因此,钱氏认定了姑娘是个不安于室的狐媚子。
只可怜姑娘在江南的家产被抢夺了个干净,在京城内也只有乾国公府这一门亲眷,否则何必要留在乾国公府受气?
再说表少爷王睿之,因乾国公与钱氏老来得子的缘故,府里上下都宠他如珍宝,养就了他不可一世的性子。
林倾丝已几次三番地婉言拒绝过他,可王睿之反而对她兴致愈来愈浓,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就在倾丝去普济寺为亡父亡母上香的那一日,天边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在乾国公府里又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不敢兴师动众地闹出事端来,便只能在普济寺将就宿上一夜。
而王睿之不知何时也赶来了普济寺,迷晕了冬儿与珠绮,一进厢屋,那双眸子便肆无忌惮地往倾丝身上投去。
倾丝自然不敢相从,流着泪向王睿之求饶。
她越是楚楚可怜,王睿之就越是不肯放过她。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钱氏带着一大群仆妇赶来了普济寺,冒着湿寒的雨露冲进了倾丝与王睿之所在的厢屋。
一进屋,钱氏便瞧见了王睿之与倾丝拉拉扯扯的模样。她怒不可揭地扇了倾丝几个耳光,咒骂她不要脸皮,之后便将王睿之带离了普济寺。
倾丝的脸颊处传来了火辣辣的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