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2 / 2)

概念中金杯在手,掌天下权,卧美人膝,酒尽功臣死,是高位上唯吾独尊的帝王。

从他一路的发家史看,你会意识到他在某方面堪称可怕: 父亲被绑将烹,他以“我父即尔父”要一杯羹,项羽怒极,无可奈何;不喜儒生,但用郦食其;入咸阳欲享受,臣子劝阻后便克制;韩信要齐王位,大怒,张良陈平一人一脚他便按下怒火,说要什么假齐王,给你真齐王便是。

及时的克己,合宜的用人,为解当下危局可以妥协一切。

与张良的一段对话更能表现这种特质,定天下之初众人不安,觉得不一定能得到封赏,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

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

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

于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

痛恨欲杀也能忍下,为定众人之心封侯。他的喜怒、欲望、行为好似都是可控的,在合理劝阻下都能按捺住,一切只指向他想要达成的政治目标,有时是保命,有时是战胜,有时是皇位。

理智到极致就是冷酷,逃命的时候把儿子女儿推下车,谈判时言笑晏晏说我不在乎你把我爹煮了,政治动物的本能只有向前,没有不能舍弃的,没有不能忘却的,他是王,他要赢。

马援评价刘邦是“无可无不可”,没什么是绝对不可行的,怎么办都行。

没有永恒的敌人或朋友,普天之下唯有利益是绝对。

可以妥协,可以博弈,可以生杀予夺,可以顺而化之。

雷霆雨露,不外如是。】

刘彻抚掌:“大善。”

【而在这之外的,《史记》数次记载他“轻慢辱人”,年过六十的臣子求见,他踞坐洗脚,儒生来见,他摘其冠便溺,与人言常大骂,司马迁在高祖本纪中如何写其神武,就在其他人的篇目中同样写其轻慢。

毕竟天子从未遮掩过,帝王暴烈,让臣子有善归主,有恶自与,高居庙堂也不改绿林本性。

有人说都这样了怎么还有人跟着,没办法,他给太多了呀。老板骂你归骂你,发工资奖金很爽快,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至于儒生,这时候崇尚黄老,还没到他们的时代,也只能不轻不痒痛斥几句拂袖而去。】

“司马迁?高祖本纪?”刘彻弹着手中金杯,太史令司马谈抹了把汗,“是臣游历在外的小儿。”

桑弘羊上前:“是否令其斟酌笔墨?”

刘彻随意摆了摆手:“天幕在此,遮掩又有何用?太祖功成至此,青史下何事不能言。”

【但他又无比鲜活。众人面前坦言三不如,“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病重欲死,说“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治不好就治不好吧,赐五十金,大夫你安心回去吧。

过往何其庞大,几百位君主面目模糊地陈列史书之上,但刘邦是色彩明艳的。无论是好是坏,泼皮还是圣明,无赖还是端严,于后人来说,他是一个明晰的、仿佛可以触摸到的形象,嬉笑怒骂,千年犹闻。

正如刘邦功成名就路过沛县时与老友纵情痛饮,击筑作歌,大风起兮云飞扬,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汉初的草莽略一抬手,煌煌大汉,千里江山。

而那些沉稳与狂放,宽仁与寡恩,恣情与冷酷,沿着刘氏血脉顺流而下,造就刘汉王室一脉相承的刻薄与多情,玩弄权柄人心一如掌载天下。

毕竟草莽与英雄,寡恩与温厚,从来只在斩白蛇的一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