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摩挲着下颌,絮絮道:“既如此,唐寅、唐子畏之流也是不能用的……”
枉他还自诩才子,连个名儿都取得彷徨不定,岂不是惹人笑话?
唐伯虎闭眼长叹,嗅了嗅鼻尖尚未散尽的酒香,忽地来了灵感,“改叫【六只老虎】不就好了嘛!”
唐寅与六如居士,掐头去尾,合成一个“六只老虎”。既不惹人怀疑,也保留下自己的个性,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欢迎新用户:六只老虎!】
完成取名后,这恼人的弹窗果然不见,唐伯虎双手抱臂,懒洋洋地接着往下看:
【乍一听,这首诗似乎平平无奇,不过是以近乎白话的手法,描述了初春的雨水,甚至还比不得杜甫的其他诗作。】
若是《四时有诗》系列的老观众,在听到这句时,定会意识到,文也好又开始了熟悉的欲扬先抑。杜甫虽不知她的习惯,却直觉后面还另有文章。
果不其然,文也好又道:【诸位,我们且耐心些,随着诗人的眼睛一句句往下看。】
【单是首句,便可见诗人对这场春雨的赞美,何以见得?】
文也好引用了教科书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几句来作对比:【“八月秋高风怒号”,“风急天高猿啸哀”几句,想必大家都还记忆犹新。再看“好雨知时节”,一个“好”,一个“知”,是不是自开篇起,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欢欣与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同于夏雨降临的雷声大作;秋雨连绵的潮湿入骨;冬雨坠落的冷冰寒硬,春雨自降临世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悄无动静,润物无声。】
文也好照例给光幕前的观众们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样的春雨,大家以为,像什么?】
“像?像水墨写意,像花鸟工笔。”唐伯虎随口便答,用手指蘸了点雨水,竟就这么以指为笔,在身旁的墙壁上涂抹开来。寥寥几笔,一只登枝喜鹊便栩栩如生地在他手下活了过来。
留下了片刻思考的时间,文也好才缓缓启唇,阐述着自己的见解:【我倒以为,这春雨,很像再传统不过的儒家君子。】
这个念头,倒是和一旁静坐不语的杜甫不谋而合。闻言,他捻了捻手指,静静凝视着神采奕奕的娘子,对她尚未出口的解释生了几分期待。
【有人爱锋芒毕露的张扬,有人爱落拓不羁的俊逸,仁者见仁,并无高下之分。但从古至今对于温润君子的推崇,我想这是华夏儿女都能达成的共识。】
【或许你不喜欢,却很难不心生敬佩。】
文也好浅浅地扬了点笑:【因为君子不器,君子如玉。君子与春雨一样,来得恰如其时,来得默默无声,从不会为自己作势,更不会为自己争利。内敛含蓄,平和谦逊,这八个字用在春雨身上合适,用来描摹君子同样作数。所以我以为这首《春夜喜雨》,既是写雨,也是写人。】
长长的一段说尽,下一个问题紧随其后:
【那写的,又仅仅只是君子而已吗?】
这句话分明不是在问他,可杜甫仍是呼吸一屏,下意识地思考着该如何对答。将将理出了些许思绪,便听文也好极快地接着开口,不似前一个问题那般有意做了停顿:
【或许是,或许又不是。】
文也好性格果断,从不犹豫,极少有这样模糊中立的时候。难得遇到这样捉摸不定的境地,她也毫不避讳地向观众坦白:
【实话实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己都不曾想明白。倘若一口咬定杜甫不仅是以诗喻人,还有以诗自喻的意味,倒显得我借题发挥、胡乱揣测了。可若说诗人只是白描雨水,从无半分要寄情于景的用意,我却不大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自己都还未说不甘,也好娘子又何出此言?杜甫并无疑惑,反倒是对这位既能算姐姐、又能算后辈的人物生了兴趣。听到这里,他是对文也好愈发好奇起来。
【在准备《春夜喜雨》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雨水,谁都可以写,谁都能写得出彩,可《春夜喜雨》,唯有杜甫能写,也唯有杜甫能写得出彩。】
【诸位可要知道,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杜甫早已不是那个“一日上树能千回“的少年郎了。】
文也好竭力收敛住满眼笑意,当着正主的面儿打趣人家的感觉么……还不赖?
【可在饱经颠沛流离之后,他仍能因一场雨水,便暂且抛却自身的种种艰辛,转而念及被春霖所眷顾的劳苦苍生,只余纯然喜悦。这样的胸襟与关怀,难道不是唯有杜甫才写得出吗?】
因着动容,文也好的声调都有些略微颤抖。她拉远了同镜头的距离,观众或许听不出异样,这却瞒不过咫尺之内的杜甫。
她深深提了口气,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所以最后那句感慨便不曾道出。可文也好想,所有人应当都能默契地领会自己的无声之言:
这就是杜甫之所以称圣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