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人进屋,果然是徐濯。
和九年前相比,徐濯显得更加稳重,面上蓄起了寸长的八字胡,比起剑客,更像一个威严的学究。
崔颂请他入座。徐濯再三推辞,架不住崔颂的坚持,在下首坐下。
崔颂让仆侍替徐濯斟酒:“此行如何?”
徐濯亦是识得郭嘉的,更知道他与崔颂友谊深厚,因此并没有隐瞒的心思,直言道:
“十之八/九。”
潜台词是,他们之前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当年在山道上截杀崔颂的死士,基本可以确认是刘虞的家臣。
刘虞已死,危机似乎已经解除,崔颂却无半点放松之意:
“可有旁的人知晓此事?”
“并无。至于刘虞私底下有无秘传,尚不得而知。”
纵使借用了现代的侦查理念,很多隐秘也难以探知。
“霁明辛苦了。客房已备下,早些去休息吧。”
“喏。”
徐濯行礼告退。
郭嘉正剥完一个李子,顺手递到崔颂嘴边。
“倒与奉孝探查到的相差无几。”
那一年崔颂北上长安,与郭嘉分离。郭嘉依照从叔祖的遗愿,将他的骸骨埋葬在距离颍川郡不足十公里的汝南郡。在安置好郭奕后,郭嘉立即西行,前往长安寻找崔颂。自那时起,他便暗中调查刺客之事。
由于缺少线索,直到皇帝迁许,他才摸到一星半点的迹象。可当一切痕迹指向刘虞的时候,刘虞已死,事情真相如何,早已无从求证。
如今,徐濯的调查结果也对准了刘虞这个早已亡故的汉室宗亲,虽有九成的把握,到底不能完全确认,更不知晓对方是否留有后手。
既想不透,崔颂索性不再去想,就着递到嘴边的李子咬了一口。
鲜嫩多汁……一咬就掉汁,殷红的汁水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崔颂眼疾手快地取过一旁的手巾,把汁水擦得干干净净。
光顾着去擦郭嘉手腕上的李子汁,自己唇角溅起的汁水却是划过下颚,即将落向衣襟。
等崔颂发现的时候,还不及做出反应,郭嘉已伸出手,揾去那摇摇欲坠的汁液。
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唇瓣,崔颂动作一顿,内心深处好似有什么飞快地掠过。
他还未琢磨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柔软的指腹已飞快离开。
郭嘉将李子放在碟子上,拿手巾沁了水,沾去崔颂嘴角的红痕:“……为何如此看着嘉?”
崔颂回过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盯着郭嘉看,随口打岔道:“这李子甚甜,不若奉孝也尝尝?”
“……”
崔颂没留意郭嘉的沉默,在碟中剩下的几个李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个看起来最红艳的,去皮递给郭嘉。
郭嘉看着眼前坑坑洼洼的李子,面不改色的接过。
崔颂脸上笑意不变,心下腹诽:这李子怎么回事,皮这么难剥……可为什么奉孝剥得如此齐整,难道这去皮也是个技术活?
正这么想着,郭嘉咬了一口李子,手停住了。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崔颂清楚地看到他的咬合肌细微地抽动了下。
崔颂:“……很酸吗?”
郭嘉挪开李子,半晌道:“尚可。”
尚可,那就是很酸了。
对郭嘉了解甚深的崔颂立时得出正确答案,伸手去取那个李子:“让我尝尝。”
却被郭嘉避过。
“不妥。”接收到崔颂疑惑的注视,郭嘉解释道,“‘分李(而食)’,‘分离’也,此举不详。”
崔颂:……
他记得自家挚友从不信谶纬之学,怎么突然计较起谐音吉不吉祥了?
似是看穿崔颂的疑惑,郭嘉郑重道:
“事关子琮,纵是不经之谈,也该慎重几分。”
大约是郭嘉的神色太过认真,崔颂亦收起轻忽之心。
“诚如奉孝所言,这‘李(离)’分不得。”
他从另外一个碟子上拿了一只,又大,又粉嫩的桃子,
“不若分个桃?”
郭嘉:“……”
见郭嘉神色微妙,崔颂意识到:看来这个桃也是不能分的。
他在脑中扒拉了一番,总算在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很早以前看过的有关分桃的典故。
《韩非子》记载,卫国有个叫瑕的,很受君主的宠爱。有一天他在园里摘了个桃子,咬了几口,觉得很甜,就把剩下的桃子丢给国君吃。
国君十分感动:“他肯定是很爱我,满心想把好吃的东西让给我,忘记他自己已经咬过(显得不恭敬)了。”
后来,瑕老了,人变丑了,国君也就不喜欢他了。回想起以前的事,国君很生气:
“这人竟然把吃剩的东西给我。”
……
这就是弥子瑕分桃的故事。
最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崔颂只觉得这个国君卫灵公特别双标且颜狗:臣子年轻貌美就对他十分纵容,怎么折腾都不生气;就算臣子逾越了,也给他找一千种理由,各种开脱。后来臣子年老色衰,不好看了,什么光环都没了;不仅看他不顺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