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已不再猛烈,林福站在紫宸殿丹陛之上远眺,巍峨的宣政殿、延绵的宫墙,中央之国最高权力尽皆在此。
“林员外?”寇朝恩疑惑地唤了一声。
林福回神,笑了笑:“劳寇公公送我。”
寇朝恩忙说:“林员外折煞小的了,‘公公’二字不敢当,林员外唤小的一声朝恩便可。”
寇朝恩虽是常云生的徒弟,但还未掌内侍省一局之令,的确当不得一声“公公”,但一般朝臣给常云生面子,私下都会唤他一声“寇公公”,寇朝恩大多都理所当然的受着,除了在执宰跟前。
能让寇朝恩这样谦虚推辞,林福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脸面的。
“寇公公留步。”林福朝寇朝恩拱了拱手,然后轻拂衣摆,迈步下丹陛,姿态十分洒脱。
寇朝恩目送林福走远,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廊拐角才悄没声息地进去紫宸殿伺候。
紫宸殿里,皇帝问常云生:“你觉得如何?”
常云生答:“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林员外是女子,各方人马都在看着,反倒安全。”
皇帝沉默了会儿,说:“朕再想想,这里无事,你自去罢。”
“喏。”
常云生把殿中伺候的內侍宫人再叫回来,嘱咐他们好生伺候皇帝陛下,再把自己的徒弟叫走了。
“师父?”寇朝恩跟着常云生一路到他宫内的住所。
“你准备准备,在察事监里挑些可用的好手给我过目,届时去扬州。”常云生道。
寇朝恩一凛,肃穆道:“是。”
常云生拍拍寇朝恩的肩,说:“扬州本为疥癣之患,却趁着前些年朝廷对高姜国用兵无暇他顾,竟发展到如今隐隐欲脱离朝廷管控的地步,犯了天子大忌。此事你好好办,办好了天子定有重赏。”
“师父放心,徒儿省得。”寇朝恩道。
常云生再拍拍他的肩:“去吧。”
寇朝恩出去,深吸了一口气,往设在宫内的察事监公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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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流言愈演愈烈,逐渐往香艳猎奇的方向走,大概是太过猎奇,百姓们虽然爱聊高门贵族的八卦,但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傻瓜。
这明显是在藐视智商的猎奇走向鬼才会信!
朝中则在观望天子的态度,御史台试探地弹劾了一下林福私德不修,被皇帝压了下去,没有再下到御史台推鞠。
其实就连御史们都觉得以这种猎奇流言来弹劾林福实在站不住脚,很有种“自己是个白痴,连这种无脑猎奇的传言都相信”的荒谬感。
但在各方势力的压力下,他们又不得不荒谬一下,好在皇帝并不相信,他们也就试探那一下便收手。
时近深秋,吏部的考功工作就要接近尾声了,请上峰、吏部官等买碳取暖的活动渐渐少了起来,各方都在等着看今年的升降调动。
最被人关注的,一是河南牧职,二是吏部左侍郎职,三就是林福是否会外放。
周朝五品以上官的任免,需先由吏部报送与中书省,由中书省审定后送门下省,门下省再核定。三品以上官需递送皇帝御案,由皇帝册授;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不需要递送天子,中书门下核定再以天子名义制授即可。
吏部上报,林福果然在外放名单之中,外放为甘州别驾。
周朝划定国朝三百六十一州等级,户不满二万为下州,甘州户六千二百八十四,口二万二千九十二,只有张掖、删丹二县,可谓是地小人少又贫瘠,环境恶劣且民风彪悍。
甘州别驾的官阶虽是从五品上,但外放到此地就是实打实的明升暗降。
作为才培育出亩产二石麦的功臣,这种待遇实在是会让人寒心。
此计不可谓不毒辣。
倘若朝廷因不堪的流言外放了林福去甘州,林福与东平侯府难道会没有怨言?
倘若朝廷并不理会流言,让林福依旧坐稳京中,接下来会不会有更不堪的流言出现,会不会动摇民众拥护天子之心?
虽然长安城里的流言越来越离谱,甚至有“林员外其实是天外来的奇怪物种,她感到中国有圣君出世,便前来相助,但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抓她研究去天外之法,且研究方法特别残忍,要将林员外切片了”的诡异说法。
林尊听到这种传言,在府中大骂:“谁敢切片我女儿,我切片他全家!有没有点儿脑子!”
林福在旁咔擦咔擦吃蜜瓜,并平淡说道:“这个是我让人出去传的。”
“……”大骂的林尊一下卡住,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瞅女儿,“你让人传的?你让人传你的流言?”
林福哈哈笑:“别人说得,我为什么说不得,是不是特别有意思?还有好几个猎奇版本呢,阿爹,我给你说说吧。”
林尊摆手,并不是很想听。
林昉给父亲送上一碗甜汤,安抚道:“阿爹,你也瞧见了,如今关于阿福的流言越来越离谱,太过离谱反倒是没有多少人信了。”
“那也不能说自己切片啊!”林尊吼道,脑壳痛。
“别生气,别生气,”林福给摸背顺气,“又不是真切,没人敢切我的。”
林尊忿忿各瞪了女儿和大儿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