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见过老孙的土豆片, 芫娘便知自己的刀工的确还差的远。
她每天仍旧三更起床,待到打理完了鸡鸭菜蔬,便跑回厨房去想方设法瞧老孙切菜。
老孙切起东西来, 一贯得心应手。
不论他手底下摁着什么, 目光都散漫无比, 只是手里头的刀落得一气呵成从不间断。
待到最后, 他把切完的东西往水中一撒,无论土豆萝卜南豆腐,都会在水中绽放出如发般的细丝。
芫娘望得瞠目结舌。
旁的菜蔬倒也罢, 只那南豆腐细腻白嫩, 往常就算拿起来也要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便会碎裂。可那块被老孙切过的南豆腐却丝丝分明, 在水中似花一般彻底盛开。
她将这景象都暗暗记在心里,等得入了夜,她方摸进厨房, 随手摸几块灶台上的姜,按在刀板上切起来。
南豆腐稀罕, 姜倒是不少见, 切作丝也不至于浪费。芫娘晚上但凡有空,必定要拿几块老姜做她刀下亡魂。
边看边练了几日工夫, 芫娘免不得切伤了手, 不过好在这付出也并非全无代价, 她切出来的姜丝俨然已经比当初的土豆丝秀气灵巧了不少。
芫娘心下高兴,一时难免忍不住想要切点难上手的玩意。
隔天功夫, 她就拿铜板从豆腐坊购来两块巴掌大的南豆腐,仔仔细细存放到天黑。
待到厨房里头一空,她就迫不及待拿着南豆腐摆上刀案。
芫娘小心翼翼地落着刀, 连大气也不敢喘。
南豆腐软嫩,她生怕一呼一吸之间就会连带着刀刃滑动,将那豆腐碰个稀碎。
可她切得越是仔细,那豆腐就好似越要与她较劲。切到最后,一块南豆腐被震得拦腰横断,另一块倒是切完了,只是切得粗细不均,毫无卖相堪言。
她瞧着狼藉的刀案蹙起眉头,一时不禁轻轻叹气。
慢工出细活,她还是太心急了。
原来越软的东西才反是越难切的,别人切着得心应手,不知是多少日积月累的功夫堆出来的。
只看老孙表面的漫不经心,她竟也轻易高估了自己。
芫娘抿抿唇,终于明了倨傲只会让她故步自封。她打起精神,将刚刚经过“一场混战”的厨房打理干净。
至于那些切碎的豆腐,芫娘自然不舍得浪费。
她将豆腐一股脑全都压碎过筛,和着牛乳装进竹筒里,塞进了凤翔楼后头的冰窖。
忙活完这一茬,她才又摸两块姜摁在手里头切起来。
俗话也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若是她日日都练,定然会有勤能补拙的一天。
时辰在不知不觉之间流淌而过,灶台上的姜丝堆成了小山。
芫娘揉揉发酸的胳膊,本想浅浅打个盹,没成想才往门边上一靠,整个人便“陷入昏迷”,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去多久,芫娘才忽得感觉自己的脑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指头。
她迷迷蒙蒙撩开眼帘,便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她跟前。
芫娘揉揉惺忪睡眼,登时睡意消散,唇边也漾出一抹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道:“呀,我怎么就睡着了?”
“六爷怎么是一个人?旁的官爷呢?”
“他们在忙他们的差事。”陆怀熠靠在门边,兀自垂下眸子,“我要是不扰你这清梦,也不知道谁赶明儿得染风寒。这么大的人,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
“要睡不回屋去,在这点灯熬油切什么姜?”
“要做掌灶,不练这些东西怎么能行?要不该被人瞧不起了。”
“你来都来了,留一会再走吧?”芫娘半点也不顾他言语里的几分责备,只乐颠颠地起了身,嘱咐陆怀熠稍等片刻,便将先前塞进冰窖的竹筒抱了出来。
那豆腐碎早已经冻的软糯冰凉,挖进碗中,再加上糖水和白日里搓好的芋圆,绵软甜美,在夏夜尝吃最是消暑不过。
芫娘自觉略过了豆腐的来历,笑吟吟朝陆怀熠道:“今天有芋圆豆腐冰,正好给你消暑。”
陆怀熠轻轻撩眉,只瞥一眼厨房里头没来及打理的刀案,便勾起唇角哂笑一声。
“怎么?今天又切碎豆腐了?”
芫娘的笑一僵,脸上顿时多出两抹酡红,低声喏喏道:“你会算命吧,这也能知道?”
她正龃龉着不知道该将手里头的碗递出去还是收回来,便觉得手中一轻。再一抬眼,陆怀熠已然毫不见外地将碗接进自己手里。
他轻挖一勺抿进嘴里,一股豆乳香气霎时间在舌尖化开。芋圆则裹满了融化的豆乳和糖水,又香又韧。
“下次能不能少放点糖,我不爱吃太甜的。”
“嗯。”芫娘瞧他吃得仔细,忽觉得心头的忧虑一下子尽数消失,恍惚一整天的疲惫都不见了。
他吃东西一向挑拣,如今明看出这是她切碎的豆腐,却未曾有丝毫介意。
也不知是他拿她没有法子,还是他待她又宽容了一点。芫娘弄不清楚这其中缘故,但心下仍旧高兴。
芫娘忍不住抿起嘴角的弧度,朝陆怀熠不假思索伸出手:“若是太甜了,我再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