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好,青杳想到一桩要紧事,收拾停当后也出了门,一路往灵都观寻妙盈去了。 到了灵都观,门上着锁,妙盈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要是去山中茅庐静修,那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青杳急得走来走去,想给妙盈留个条子,但手边又没有笔墨,只是这桩事可真是等不得了。 就在青杳纠结是再等等还是进山去找妙盈的时候,妙盈骑着一头青驴缓缓地回来,她肤色胜雪,明润晶亮的一双桃花眼眸,双唇不点口脂而朱,头顶一枝白玉簪插在乌木制的发冠上,身披一件浅碧色的丝缎法袍,暗纹如水,在阳光下波光流动;足踏一双不染寸泥的云头履,手持一柄拂尘,湛然若仙子。 青杳今天没心思欣赏她的美貌,迎上前去,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 “妙师救我!” “那我可不能答应你。” 青杳把这一向分别来诸事向妙盈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遍,最后道出断离后要跟着妙盈学道,师徒也好、主仆也好,总之是不在红尘里留了。 岂料被妙盈一句话给干脆拒绝了。 青杳小脸刷白:“老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妙盈从红泥小炉上提起铜壶,给青杳斟了一杯莲心茶,苦而明目,盯着青杳喝下去,苦得鼻子皱了皱后才温言开口道:“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根本救不了。” 青杳奇道:“不就是妙师点个头的事?” “你把出家入道这件事想简单了,”妙盈又把青杳面前的茶杯续上水,“《唐律》规定,女子出家修行,未婚者须有父母的许可,已婚者要有丈夫的许可,我瞧只是这一点,你就办不到。” 青杳忙道:“办得到!我是个寡妇,马上又要断离,罗家管不着我。我爹妈那边我自己去说,他们现在各有各的归宿,断管不了我这许多的。” 妙盈轻轻摇了摇头:“你确定你父母同意你再不改嫁,遁入空门、了却六亲尘缘吗?” 青杳愣了一下,她确实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其二,无论是未婚、已婚还是守寡者,只有五十岁以上的女子出家不受限制,你还差得远呢。” “为何是五十岁以上才行?” “因为那时女子绝大多数已经生不出孩子了,不影响朝廷的人口繁衍。自然也就不受限制了。你以为这次朝廷下令准许寡妇再醮是为着什么?” 青杳突然想起来母亲姚氏跟自己提过一嘴,脱口而出:“朝廷在西域打仗死了不少人,要人丁补充军队。” “差不多吧,人丁除了徭役,收税也是大头,你这样年纪,有的是人惦记你的肚子,你想出家,出不了的。” 青杳的心凉了一半。 但她还不想放弃,反问:“那老师你也没到五十岁,你也没嫁过人,为什么你就可以?” 妙盈笑了,笑意染得满室春风荡漾:“我父母已死,我又有个好哥哥,他愿意拿钱供养我,又不逼我嫁人,我自然乐得逍遥。” 青杳被妙盈这番炫耀得忍不住撇了撇嘴。 妙盈笑意更深,找补了一句:“当然,更是因为我道心坚韧,不可动摇的关系。” 话说至此,青杳的入道之心基本上已经凉透。 其实妙盈说的一点不假,说到底,这世上没有钱,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家都寸步难行。大唐风气开放,不少豪门贵女以入道回避嫁人,就像妙盈这样大搞诗会雅宴者甚,与她们看得上的青春男子保持一种“普通的朋友”关系,各取所需。“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青杳也知潇洒,只是这种潇洒实在是一种奢侈的自由,只有少数人才有的特权。虽然妙盈从来也没说过,青杳也不爱探听人家的私事,但是照妙盈年纪轻轻就能在女学任教,又一个人过着这样潇洒的生活,她的出身必是高门显贵的。退一万步讲,就算青杳不受年龄的限制,能够出家,长安城也有不少风流的观子,进去以后好一些的不过是像在家一样做些粗活被使唤剥削,若是遇上那不正经的观主,把个观子弄成污糟腌臜的去处,与秦楼楚馆无异,这样的事青杳也听说过不少,一想到背后就发毛。 遇上妙盈这样真性情又高洁的女修行,便把出家生活等同于她的生活,确实是青杳把事想简单了。都说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实际上啊,对青杳来说根本是退无可退。 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喝了三杯妙盈的莲心茶,又听妙盈一席话,青杳觉得心定下来不少,不似来时那样浮躁了,于是便拉着妙盈把自己眼下的处境捋清楚。 青杳先把博古架上那大肚弥勒佛的木雕抱到榻上,把青杳这些年存在佛肚子里的私房钱倒出来,来回来去地数了几遍。一边数还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