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风采依旧。”
蒋百里下得轿子来,在苏哲正要开口之前,就主动带着笑脸说了一句。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讲究礼数,束缚着礼数的是规矩,而规矩则体现了身份高低。
所以晚辈对长辈,要先打招呼先行礼,带着笑脸先问好。
下级面对上级,要恭敬谦逊,乖顺懂事。
苏哲和蒋百里之间,抛开了苏王世子的身份不谈,苏哲年龄上是晚辈,官职上蒋百里和苏哲都是四品,但蒋百里还有个太子少傅的虚职,如今太子登基称帝,虽然蒋百里未曾晋太傅入三公位,但也没有被取消少傅的头衔,那么级别就是比苏哲这个不尴不尬的内务府总管要高的。
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先打招呼先开口的,必然理应是苏哲。
可事实却是蒋百里主动下了轿,先迎上来带着笑脸开了口。
苏哲没第一时间搭理蒋百里,而是扭身斜上方看了看苏王府那块熠熠生辉的鎏金牌匾,先帝亲笔所题,凡目视匾额及一角者,武将下马文官下轿,下至九品芝麻官上至一品公卿无可例外。
换句大白话说,晋王朝管辖之内,除非你身上穿着龙袍,否则不管多大官,乌纱帽有
多高多厚,只要视线范围内出现了这块匾额,哪怕只是一个角,也必须老老实实地步行恭敬而过。
金字招牌当真是响当当的好用。
再回转过身,见蒋百里面色始终温和,如同温厚长者满是慈祥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和不满,苏哲才回道:“先生也是老当益壮,别来无恙啊。”
蒋百里面色感慨,道:“一句先生,倒是阔别了十来年。”
苏哲闻言吭哧笑起来,道:“当年先生受先帝之命在东宫教导太子,小子也沾光去上了几节课,可惜实在是朽木不可雕,无缘与先生长续师徒之情。”
蒋百里哈哈笑道:“世子可谓是老夫教导过的学生之中最调皮的,锯断老夫的椅子,还偷捉些虫子丢进老夫鞋子里,老夫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能经得起世子的折腾。”
苏哲郝然摆手道:“那时候实在是顽劣,先生大人有大量,可别和小子一般见识。”
蒋百里温和道:“虽然世子性子的确跳脱,可如今却也是有出息的,老夫每每听闻旁人提及世子变化,也都觉得面上有光。”
苏哲挑眉,道:“恐怕还是骂小子的人多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轻笑。
眼见蒋百
里不大可能是不小心溜达到王府来的,两人说了这么几句没啥营养的话,对方也没走人的意思,这内务府肯定是暂时去不了了,于是苏哲侧过身去,抬手一引,道:“先生亲至,这杯茶水是一定要喝的,请先生移步入府?”
蒋百里也不客气,抬腿就上台阶,道:“世子请。”
“先生请。”
进府。
入院。
上座。
看茶。
一整套过程行云流水。
苏哲做得熟练,蒋百里更心安理得,并无不妥。
等两杯香茗的雾气袅袅而上,苏哲看着眼前喝茶啜饮,一派慈眉善目没半点烟火气的蒋百里,直接开口了。
“先生,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打算出门办事儿来着的。”
这话说得不客气。
搁寻常人,便是不被说得面红耳赤羞臊不已,也要尴尬一番。
可蒋百里却不以为然。
他甚至还回了一句。
“如此才是正好,否则晚了,可就麻烦了。”
这一来一去的两句对话,苏哲感受到了蒋百里没有打机锋的心思,于是笑起来。
开门见山嘛,习惯了横推一切的苏王世子最喜欢了。
这老头要是真倚老卖老东拉西扯,才叫麻烦。
如此
最好,直接上阵仗,真刀真枪地谈,多了两分煞气,少了一点扯皮的麻烦,倒也算爽利。
“先生来求情,我是没想到的。”苏哲道。
蒋百里放下茶杯,语气和神态依然温和,道:“并非求情,而是为彼此留个白。”
苏哲挑眉,没吭声,他知道,蒋百里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蒋百里又紧跟着道:“什么事情做绝了都不好,世子固然有手腕,可晋王朝传承至今,靠的是什么,世子爷想过么?”
“若是在庙堂上,我该高声回靠的自然是太祖爷英明神武,留下万世基业,靠的是当朝圣上勤政爱民,得百姓歌颂,倘若是在煌煌日下,我该回一声靠的是朝廷爱民如子,靠的是百官清廉秉公,靠的是百姓安顺驯服,一派盛世气象。可这是在私下里,唯天知、地知,我知,先生知,先生让我如何作答?”
认真听完苏哲的话,蒋百里哈哈大笑。
“既然仅有四耳可知,世子凭心回答即可!此非考学,更非质问,只是私下里闲聊,出了这门,便消散在天地之间罢了。”
苏哲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答了?”
“请世子作答。”蒋百里点头道。
“靠
的是……关我屁事?”
一句话内前后巨大的落差,完全出乎了蒋百里的意料之外,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