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还是白起介打破了沉默。
“孙兄。”
白起介对孙允通和颜悦色道:“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世子爷是不插手也要插手了,说句不怕你觉得我矫情的话,我本来是真的不打算趟这趟浑水,孙家向来做米粮,而我白家则始终是以铁器为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没有理由觊觎你们孙家的财产而去主动推动一些什么,这一点还请孙兄还有个数才好。”
孙允通面色晦暗,并未吭声。
白起介也没指望孙允通因为自己这么一句话就露出笑容说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当然体谅你们不容易,来来来,这是我们白家的家产,你们拿走吧……但凡有一丁点儿这种念想那都是白起介自己疯了。
顿了顿,白起介再开口道:“还是那句话,世子爷是不管也要管了,孙家背后当然有人,但世子爷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甚至是不讲政治规矩的狠角色,这一年来,世子爷做的事情,死在世子爷手底下的人有多少,说实话,现在坊间都有打油诗,说世子爷的刀下不斩四品以下的官,倘若是旁人,兴许还会权衡个利弊,但在这晋王朝
,世子爷当真铁了心要做的事情,有几件事情是铁定办不成的?”
白起介探过身去,拍了拍孙允通的肩膀,叹道:“固然孙兄背后的人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可世子爷是何等人物?倘若他开了口,孙兄背后的人为了自保固然要竭尽全力,但孙兄你们家呢?覆巢之下,谁会真的在乎孙家满门的死活?”
这句话,如同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孙允通父子俩的心。
孙允通的表情难看至极。
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此时,白起介温和的生意再来,他道:"还是那句话,我白家与孙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也无非是棋盘上的棋手在博弈,而你我作为分属黑白阵营的棋子,只能说一句身不由己……但孙兄放心,倘若一切顺利,我可担保,保一个孙家无恙。"
孙允通咬着腮帮子,冷笑道:“空口白牙,你如何保证?”
闻言,白起介笑起来。
他知道,孙允通算是‘想开’了,至少态度不像是之前那么顽固。
“世子爷可与孙家有仇?”白起介不答反问。
孙允通摆手道:“在京城,谁不知道苏王
世子是最不能招惹的人?那些达官贵人尚且畏世子爷如猛虎,更何况我们这些一心求财的生意人,别说没交集,就是有了交集,将苏王世子供起来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仇?”
“这便是了。”
白起介温声道:“世子爷并非嗜杀之人,倘若是,现在你们父子就不该在这里,而是和孙家满门一起倒在孙府之中此刻正被人收尸,再师出无名、欲加之罪,可苏王世子要灭了一家商贾一门,整个晋王朝,谁能说个不是出来?”
孙允通的表情凝固。
白起介起身,拍了拍孙允通的肩膀,道:“孙兄,你我不过是为了求财,可再多的金银珠宝,前提也是有命享受才是,眼下局势走到了这一步,后续如何,谁输谁赢,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已经出局了,不如舍了身外之物,求一个家人平安,倒也好过被灭门。”
孙允通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攥紧拳头,颤声道:“孙家家业,传承数代,到我手里,便没了?”
“家业没了还可以再挣,世子爷不会赶尽杀绝,但人没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白起介道。
惨笑一声,孙允通点头道:“你说
的是。”
白起介和白术对视一眼,同时发现了彼此眼中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平白得了孙家的资产,按照常理来说是应该欣喜若狂的,但他们并不高兴。
他们比孙家父子更聪明一些,这一局棋,他们真的不想参加进来,但苏哲已经将他们落了子,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
而这种表现,则是从说服孙家主动放弃家产这一步开始。
就好像苏哲指着碗里的一块肉说,这是给你们的,去吃吧。
这么‘简单’的事情,若是还办不成,要苏哲喂到嘴里,他们很清楚到时候吃到嘴里的就未必是肉了。
“你们保证,可以让我白家安然离开?”孙允通抬头道。
白起介郑重点头,“我以白家的商誉起誓。”
“好。”
孙允通仿佛彻底下定了决心,此刻放下了重担,他反而轻松许多,站起来道:“容我半日,我回去将所有的资产整理之后尽数交付,之后这京城繁华,与我孙家再无半点关系,愿赌……服输。”
白起介拱手行礼道:“孙兄睿智,断舍离三个字从来说起简单,做起难,今日孙兄之果
断,实为佩服。”
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孙允通深深地看着白起介,道:“现在是我孙家,明日便可能是赵家、李家,未来有一日,也可能是你们白家,白起介,在这棋盘里被当作棋子,可未必是好事,但愿你们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话说完,孙允通带着孙光宗扭头便走。
一直等他们俩彻底离开,白起介还在回味孙允通最后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