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不会病也不会死、伤了亦总能好的试验品,更是“用”得愈发得心应手。
陆德生自觉与他难以沟通,扭头就走。
陶朔急了,追在他后头问“你去哪里找他我帮你吹笛子找不就好了”
又说“你等等我呀,陆德生,咱们现在可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喂”
他却头也不回,只是摆手,示意陶朔别再追来。
他知道魏弃在哪里。
矮丘之上,少年一袭素衣,披散着黑发,面西南而立。
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任由寒雪染白他眉,连眼睫亦结霜。凝脂般的肌肤,似也天然融入雪中。
若非胸口偶有的起伏还能证明他仍活着总让人恍惚,也许眼前是鬼非人。
是死物,而非有呼吸和心跳的“同类”。
陆德生将怀里抱着的大氅披上他肩,他没有动,肩上抖落一层雪。
“殿下,”他轻声唤,“该施针了。”
没有回答。
陆德生无法,陪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只片刻功夫,便觉得双腿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嘴上似也结了一层霜,嘴皮被黏住,揭不开。
可身旁的少年仍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陆德生看着他,只觉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而这种无力,其实从他那日在朝华宫看到濒死的“九殿下”时,就已然在他心头盘桓不止直至今日。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认,自己的“背叛”和“屈服”,也是压死眼前人的稻草之一。
尽管他出于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保住了魏弃的“命”
可是,这个代价仍然还是太大了。
大到他愧对于魏弃昔日的网开一面;
大到,他每次想起朝华宫里那个泪流满面哭求自己“救殿下一命”的小宫女,都不由地感慨世事无常
自己终究没能应她所愿。
“殿下,”他又一次开口。嘴上的雪连带着嘴皮一起被撕裂,一下见了血,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低声道,“回去吧。”
“”
“天冷了,谢姑娘让臣带您回朝华宫去。”
少年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许久。
他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拂去了脸上、身上的雪。
陆德生知道这是他难得“清醒”的时刻,顿觉口中一阵发涩。
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却还是轻声道
“殿下,您眼下,伤兵营中的兵士,没有炭火可烧”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趁机得寸进尺的小人。
可身为医者的良心,在抉择中,终究还是偏向了活着的人。
是以,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残忍,却还是不得不接着往下说“军中为主将准备的炭火,都堆在您的营帐中,未曾使用过。”
不怕冷的人,感觉不到冷热的人,怎么会需要炭火
与其如此
不如让那些更需要它的人用以取暖。
陆德生说完,便沉默下去。
他知道魏弃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可他其实也只是问一声,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点头的意思眼前的少年,已很少说话,遑论“抗议”。他只需要假借魏弃的名义,便能轻易从营中取走那些炭火。
多此一举,也只是为了求个心
“拿去吧。”魏弃说。
求个心安。
陆德生一怔。
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幻觉,以至于,突然听见那平静而泠然、犹如隔世的声音,竟莫名有落泪的冲动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听见魏弃说话。
是朝华宫中,一剑穿心,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拼尽最后力气对他说
让我活下去。
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也要活下去。
尽管活着也许比死去更痛苦,可是,对他而言,也许有哪怕忍受痛苦也想保留最后一丝清醒的理由。
“拿去吧。”
魏弃说完那句话,眼神渐渐呆滞,看向远方绵延无绝的雪山。
陆德生点点头却不知为何,忽觉得自己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得无法迈步。
以至于不得不用袖中的金针扎破指尖,才换来一丝清醒。
而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
自己和陶朔,或者说,自己和陛下、和所有知道内情却“不得不”顺势而为的人一样
他们都在利用着眼前的少年,从始至终,毫无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