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二十二岁平定嫪毐之乱正式亲政的九年经历用赵太后、吕不韦摄政这几个字一笔带过,但要说他哥在这段时间中没有搭建起属于自己的班底,他是绝对不信的。
毕竟他哥若真是什么都没做,纯当了九年提线木偶,对朝政一无所知,对朝局毫无掌控力,怎么能在嫪毐发动叛乱时以雷霆之势击灭,还连杀了十几位敢于为生母赵姬求情的大臣呢。
虽然他哥对抗吕不韦是为了拿回君权,他对抗吕不韦是为了自保,但大方向上一致,那就都可以谈。
彼此间打出狗脑子的山东六国都能合纵抗秦,他和他哥这点被有心人强行架起来的竞争关系算得了什么。
而且根据他看过的史料,他哥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是非常能放得下姿态的,相处过程中只要不触碰他哥作为君主的权柄意志,那么躺在功劳簿上当米虫,得一个善终并不算难。
全看他怎么操作了。
因嬴成蟜想得太过出神,引来了魏缭的好奇:“蟜,你在想什么?”
嬴成蟜方才所想涉及到他是穿越者的最大秘密,自然是不肯和盘托出的,因此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我在想我这位兄长会是个什么性子,我该怎么同他好好相处。”
魏缭闻言好奇心再涨三分。
说句有些小瞧人的心里话,他并不相信嬴成蟜这个弟子对秦王之位一点心思都没有。
因为他这个弟子很聪明。
而聪明之人往往贪婪,也喜欢捏住权力,高筑壁垒,将生死安危尽操于己手。
虽然在相处中他尚未发现弟子的贪婪,甚至在某些时刻还极度懒散,但强烈自我防御心态一直存在。
按理来说,拥有如此强烈自我防御心态的人,会本能地去追寻无人能够掣肘威胁的最高位置。
可明明面对大好局面,他这个弟子却放弃了,甚至转而思考如何去与“对手”相处。
魏缭换了只手拿剑,语气幽幽道:“蟜,你当真不想要那个位置?”
听出了魏缭真正意思的嬴成蟜一怔。
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无法述之于口的。
更何况魏缭身负奇才,兼有大志,并非那种仅追求有饱饭吃,有美酒喝,有金银分就心愿已足的一般游侠门客。
眼看着能教导出一个当秦王的弟子,自己将来也能如吕不韦般一跃而成相邦,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结果寄予厚望的弟子却摆烂说师傅咱们算了吧,我当个普通公子也挺好的。
魏缭没直接甩手走人纯属他重情重义,爱惜嬴成蟜这个弟子的资质。
所以此时他绝不能再刺激魏缭了。
嬴成蟜想了想,双手拢袖,十分认真地说道:“非是弟子不想,而是弟子不能。有道是鉴古而知今,纵观古史,举凡公子争位,定会祸乱国家。
“思我秦国历代先王,庄公长子世父为履杀戎王报大父之仇的诺言,让位襄公,专心征戎,为国拓疆。遂有襄公护平王东迁,以功封诸侯,得以跻身天下棋局。
“及厉共公死,公族庶长屡屡干涉王位承继,诸公子内斗不止,甚至主动与外国勾连。令国家动荡,民无所依,以至贫弱不堪,诸侯鄙秦,就连河西沃土也被夺去。
“若无孝公雄才大略,拨乱反正,又启用商君变法,富国强兵,吾国恐早已不存。
“嬴姓子孙尝过兄弟齐心的甜,更吃过兄弟阋墙的苦,是以武王举鼎折股,壮年而亡,由吾曾祖继位,吾父非长非贵,犹能牢握权柄。
“先辈如此,蟜安能为一己之私毁坏大业。”
魏缭默然,定定看了嬴成蟜良久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语气更添寂寥:“兄弟齐心,兄弟齐心啊,今日始知秦国之兴矣。”
嬴成蟜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因为窃符救赵,也帮助母国魏国续了一大波命的信陵君仍因恐惧其兄魏王圉清算,正客居于赵国呢。
如果不是信陵君居于赵国,又摆出一份不问政事的姿态,魏缭才不会来秦国,还成为他的门客。
“缭唯愿公子深情厚谊莫被辜负。”顿了顿又说道,“你方才说的话,我会派人给你散出去的。”
嬴成蟜冲着魏缭笑,满嘴的小米牙都露在外头:“有劳师傅,师傅放心,定无碍矣。”
他的确有很强的自保心态,喜欢由自己掌握个人的生死安危,但局势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角,即将面对的人又叫嬴政,那赌一把也是可以的。
反正赢了是全家富贵,输了也是全家富贵,根本没差嘛!
魏缭看着弟子那副自信笃定的模样,只觉口中的肉干愈发没了滋味。
他好像又看到了一个信陵君。
非常愚蠢,但又十分可敬。
不过这点愁绪很快被驱散,因为他的弟子已经在急切扯他的下袍:“师傅,师傅,快抱我起来,快抱我起来!我兄长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