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夷山位于京城西北部,在太行山的一条支脉上,山势延绵不绝,左右群山环绕,峰峦叠嶂,浓荫蔽日,少有人烟,本是个极古朴清雅的地处。
前朝隆盛年间有位传教的道人在山间一处破败道观落脚,极善风鉴命理之术,又行医施药,颇有几分神通,百姓慕名而至,紫衣观香火日益鼎盛,富户人家出资修路,将那崎岖不平的道路修得平坦规整,这才多了些烟火气。
及至本朝,奢靡之风渐起,兴起了一股建园子的风潮,那些个簪缨世族,王侯公卿都瞧上了这块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纷纷在此圈地造园,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园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处兴工营造,好不热闹。
如此大兴土木,自然引发不少争端,因占地造园大打出手的人家不在少数,更甚者闹出人命官司,吵到了朝堂上,太祖爷大手一挥,以清水河为界,清水河以北归皇家所有,清水河以南地段分给众人造园,此言一出,各家都没了声,清水河南岸那点蚂蚁都站不住脚的地面如何建得起园子,但谁又敢跟皇帝争地呢,至此造园之风才算刹住。
到如今玉夷山一带多是园林别院,清水河沿岸花红柳翠,粉墙黛瓦,隐隐可见内间飞檐翘角,层台累榭,只是规模都不大,任谁都知道最好的地段和园子都在皇家手里,那是花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一条深不没膝的浅水河,愣是划出了一道天堑,惹得多少对岸人家扼腕长叹。早年前还可盼个恩赏,现如今除了皇家别院,北岸各处园子都赐了出去,没有空出来的,旁人自然也挤不进去。
能得皇上赐园,已是羡煞旁人,而镇西侯府的恰园在众多赐园中又是独一份的雅致恢宏,光是占地面积就大得惊人,更不要说后面又从苏州请了造园大师袁成营造修建过,住在这样的园子里,几可谓神仙生活了。
马车抵达玉夷山时,已是天光大亮,钱掌柜早早下马,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恰园,略略整顿衣冠,趋步上前递帖。
片刻工夫,里头传话叫进,钱掌柜领了宝柱一并入园。
自打进了园子,宝柱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想要举目张望,又谨记钱掌柜的叮嘱,不能随意打量,只好盯着近在眼前的景或物,使劲儿地瞅。
这一瞅之下真是看得他一愣一愣又一愣,这会儿不是夏日,游廊上却挂起纱帘,不知是要遮阳还是防虫,心中疑惑,不禁多瞧了几眼,这才发觉所谓的纱帘竟是用竹子做的,因帘面裁制得极为轻薄,堪比纱罗,轻飘飘一层,竟能透出光来。
正惊叹这竹帘精巧,不经意间,朦朦胧胧望出去,立时又是一呆,只见花木繁盛,落英缤纷,隔帘而望,仿若雾里看花,美不胜收,待风吹帘动,花香盈袖,更是迷人欲醉。河滩子上的树还光秃秃的呢,这里的花倒开得好,宝柱一路走,一路瞧,心下暗自称奇。
小门房把人引到一处偏厅便退出去了,丫鬟给钱掌柜上完茶也退了出去,宝柱正要说话,耳尖地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赶忙闭了嘴。
“钱掌柜来得早,一路上辛苦了。”门外进来一眉目娟秀的美貌女子,停住莲步,含笑而立。
钱掌柜忙放下茶盏,起身迎上去,笑道:“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哪里谈得上辛苦,青雀儿姑娘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
这个时辰能赶到玉夷山,定然是天不亮就启程的,青雀儿心道难怪珍宝阁能把宝庆楼压下去,人家不光明面上拿得出手,暗处使的劲儿也半点不少。
“前日姑娘还说一天天暖起来了,冬日里插戴的有些不衬景了,每日梳妆总是不甚满意,我们还愁着怎么给姑娘多换点新鲜样式呢,可巧钱掌柜就来了,可不正是一场及时雨。”青雀儿言语伶俐,百般灵巧,说话间拿眼觑过去,“这次钱掌柜过来,想必是带了好东西的。”
“不是好东西,哪能拿给四姑娘过眼,不是我自夸,这次的东西实在是好……”钱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宝柱把东西捧到桌上,亲自打开了那个黑漆嵌螺钿花鸟长方木匣。
青雀儿低头去看,匣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副金累丝镶宝石草虫儿头面,蓝宝石、绿松石、祖母绿,金绿猫儿眼 ,样式精巧别致不说,花丝镶嵌做得也好,饶是青雀儿见多了好东西,也不禁眼前一亮。
“钱掌柜,我拿去给姑娘瞧瞧,您先在这儿坐会儿。”青雀儿捧起木匣,又吩咐小丫头上茶点,话不多说,转身便走。
这倒让钱掌柜愣了一下,这次东西是不错,但似乎也没好到让这位侯府大丫鬟如此急切的地步。
青雀儿是有些急切不假,却不是为这匣子头面,走出偏厅,向面色焦急的小丫头喜儿问道:“怎么回事?”
喜儿一路跑来,喘了口气忙回道:“是云官儿姐姐叫我来找您的,说让您快点回去,那个老虔婆又过去了!”
青雀儿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忙把木匣塞到喜儿怀里,顾不得盘问什么,步履匆匆地往回赶。从游廊一路走去,七拐八拐,过了一道穿堂,在天井处跟来回走动的云官儿打了个照面。
“可算回来了!”云官儿拉了青雀儿的手,一径行到卷棚檐下方才住脚,往后头努了努嘴,压低声音恨声道,“姑娘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梳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