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使了个眼色,士卒内侍宫女皆是退至殿外。
皇家私事,不好留外人在场。
顾十二的阿耶顾大山泪眼婆娑,颤着双手想要替十二解开绳子,可他很快清醒过来,“噗通”一声直直跪在李世民面前。
这是顾大山见过最心善最讲理的主上,他不知道自己儿子犯了什么错,但他别无他法,他只能求一求李世民。
“承乾,你的回答是什么?”
李世民暂时没有回复顾大山的恳求,却也不会坐视一个老翁久跪。
所以他只是起身,在李承乾惊诧的视线下将顾大山扶起坐好,就好似是做了再寻常不过的一桩事般。
李承乾如梦初醒:“我、儿只是觉得,身居高位得万民供养,受了权便要担责。”
“十二一则救了儿,为人怎可恩将仇报?”
“二则,阿耶当了这么多年的一军元帅应该最清楚,好坏皆系一身,下面的人何种行为尽要元帅一力承担。”
“儿自小倾慕阿耶英勇。”
“阿耶从不避讳浅水原之败,从不推诿失利之名。连昨日也不要再现成济,儿又怎会做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听到这李世民朝长孙如堇眨眨眼:这些都是你告诉承乾的?
长孙如堇隐秘贴近李世民,温热的呼吸弥漫在二人之间:“是啊,告诉孩子们你们的阿耶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李世民眸底尽是夸耀与春色,但面上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稳重样。
李承乾没留意自己父母的眉眼官司,只是兀自沉思。
浅水原之败,武德年间李世民因病的唯一一场败仗。
成济,当街刺杀魏帝曹髦,却被司马昭反手推出去斩杀平民愤。
李承乾自认毛病不少,可这却是半截真话,他做不到冷漠推人送死。
李承乾深吸口气,大着胆子攥上李世民温热的小指一字一句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生死边缘走一遭,阿耶,儿不愿再如往前一般。”
他不可能一辈子演戏,如此将来等他性格与原主产生些许不同时也算有了解释。
李世民如何听不出李承乾话里的诚恳,他的心忽而松快许多。
他一直以来都欢喜于李承乾聪慧的性子,却也忧心于他身上再寻常不过的贵族脾性。
连担责体恤都做不到,又如何去怜悯千里之外的百姓?
所以在前些年知晓李承乾关怀被过继过去的李泰时,李世民其实是欣慰的。
但在一旁看着,他却发现李承乾也不过是在李泰跟前格外心善。
那个时候李世民在想,等他破了局彻底除去笼在他们秦王府笼在整个大唐头上的阴霾时,他就能好好抽出时间手把手教导李承乾。
可没想到李承乾自己想明白了为人主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便是担当。
生死一瞬倒真是催人成长。
李世民从思绪中回神,他一面听着李承乾郑重的话语,一面从身旁的矮桌上头那一沓奏表公文中抽出一册看向已经懵到不行的顾大山父子:“十二,你阿耶是出身泾阳县太安村吗?”
“裴寂十日前的奏表,绕过了我尚书省直递陛下,言称似有豌豆疮出现,可恨陛下只当作瞧不见。”
“好在底下人聪慧及时控制,病情困在一村之内。”
“虽说这病从来无法根治,可我也本是打算派些医工去看看详细情况的。”
说着李世民虚空点点顾大山面上新鲜的麻子:“不曾想有你这个得病熬过去的人来我这一趟,与我说说太安村的现状吧。”
李承乾眉心一跳,这个名字和顾大山脸上的后遗症……
富贵险中求。
纠结不过瞬息,他郑重开口:“阿耶,儿或许有法子叫十二功过相抵,只求阿耶不再计较十二错事。”
李承乾不是原主,他必须得找一个真心忠于他的人替他打掩护。
虽然看样子李世民确实没想迁怒顾十二,但他还是得切切实实叫顾十二以功抵罪,不能叫顾十二时刻惶恐,也不能叫其他人不服气。
毕竟说一千遍一万遍,他差点死了,这是事实。
“阿耶,那天、豌豆疮,儿可能有法子预防,叫人不会再得。”
尽管此刻李承乾的用词极为谨慎,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依旧如天边一道闷雷,彻底炸在在场所有人心头。
顾大山一时半会居然也顾不上顾十二了,他难以置信:“预防?”
顾十二目瞪口呆,几乎以为小殿下是为了保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了。
李世民瞳孔一缩,长孙如堇深吸口气轻轻握住李世民搭在膝上的手,只觉不愧是十指连心,她居然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此刻李世民的心跳怦怦。
“不可妄言。”
李世民沉默片刻,终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李承乾肯定摇头,顾大山那脸上的麻子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曾因为一些原因仔细研究过天花大半个月,也翻过相关照片,那分明就是天花所残留的后遗症。
而豌豆疮,也正是隋唐之时对天花的称谓。
李承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世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