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飞琼夜
五年前,孙云岫还不是她的经纪人。
姜嘉茉签的是一家外资控股的大型娱乐集团型公司。公司高层领导鱼龙混杂。
想要有片约,想要有戏演。
她要先学会讨好他们,以及按照他们的需求,拍摄各种分级的电影,以供下沉市场娱乐。
姜嘉茉记得,她刚来燕景台那会儿。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旧宅,感到无边的孤寂。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最后,她伸手拉下四楼阁楼的百叶窗。
远处景区的峰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里很安静,也很干净。
沈容宴的助理安排好一切,准备离开:“医护会在每周二,定期过来为你做检查。”
助理提醒道:“如果其他时间段有人来,一定是沈先生来探望你。”“姜小姐,你安心休息吧。”
“食物和日用我都准备好了,有需要再打电话。”姜嘉茉没有打过电话。
来到这里,她几乎没有再给手机充过电。
她只记得无数的亵渎,辱骂短信,全是红字的通话记录。她只记得机场长枪短炮的质问和嘲弄,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歪曲言论。远处山野有雾灯,宛如巨兽瞳孔,在车辆经过时闪缩明灭。她夜晚睡不着觉,坐在门廊的白光里看书。福楼拜,纪德,菲茨杰拉德,库切和萨冈。她翻过几页。
明明书里的主角并无感伤。
但她脑中嘈杂纷乱的声音,让她看几行字就开始无端落泪。记忆变得碎片化。
十七八岁时,她随意背完一整套戏剧台词,流畅展现自己。而现在合上书。
她就不记得,刚才看过什么情节。
偶尔入睡,梦里全是浑浊的海域和无边的水,身后的人都在催逼自己跳下去。
她每次惊醒,都汗水淋漓,几乎窒息。
三餐变得可有可无。
姜嘉茉自己都不知道,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没有人珍惜她。
她也习惯性胡乱对待自己了。
她不想打电话麻烦沈容宴。
更不敢见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家人劝诫过她,公司这种要求,一定是骗局,不要接这种擦边电影。姜嘉茉不敢背天价违约,孤身去了东南亚。在语言不通没有熟悉亲人的拍摄现场,脱光了一遍遍跳海。她想哭的时候,连诉苦的朋友都没有。
这部片在公映前。
有一些大尺度,不雅的片段流出。
那时候姜嘉茉还不是影后,只是一位科班出生,略微被熟悉的小演员而已。因为这部片是一位港台的知名导演执导。
还没上映,片段就在国内引起了轰动。
她精神状态很糟糕。
终于,她鼓足勇气,把电话打给了盛煦。
姜嘉茉恳求盛煦,帮他把这部《无人下潜》的片源买断。她仰脸看他:“我一定会还你的。”
盛煦一口答应了她,私下里却为钱发愁。
后来有天,她在清迈的医院里静养。
盛煦来找她,护士走后。
他激动地说:“我们在镰仓拍的文艺片《春与人宜》卖了特别高的价格,宣发也很强,应该能凑钱买到这部片源了。”盛煦靠在椅背上,担忧地望向她:“回国吧,嘉嘉。”“国内的心理医生好一些,沈容宴已经在联系了。”“你姐姐姜稚雨也记挂着你,她一再询问我你的下落。”姜嘉茉捂住脸:“姐姐还怀着孕,我不忍心看她为我担心。”她小声抽噎着:“我太糟糕了,没有胆量去见他们,我没病,只想一个人待着。”
盛煦安慰她:“沈容宴给你找了一套房,定期有医护探望,你不用见到任何人。”
姜嘉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白色被套下传过来。哀伤又破碎的恸哭。
她没有依赖于他们的照顾,只是泪水涟涟,说:“我会还给你们的,我一定会还清的。”
她一个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被天价违约金架在脖子上,威胁着拍摄这种片。煎熬整整大半年,实在撑不下去了。
回国后,她又在医院呆了半个月。
做完必要的检查后。
姜嘉茉跟着沈容宴的助理,来到了这里。
燕景台这里,装修很空旷。
她偶尔能观察到旧主人的一些遗留痕迹。
沙发和木地板都被更换过,放置古董的门廊,被酒渍泡过。姜嘉茉蹲在角落,发现了什么。
很快,她细白的手指,从书架的夹缝中,找到一张泛黄的旧日喜帖。喜今日赤绳牵连,入他年白首永偕。珠联璧合,桂馥兰馨。新郎:钱羽,新娘:许怡微。
文逢舟先生敬启。
落款日期是2007年1月13日。
下面清秀小楷,隽着一行小字:“文先生,我和他这周末结婚,我再也不等你了。”
姜嘉茉暗中揣测,应该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请菜。她把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妥帖地把请函,搁置在书架顶上。房间里每个角落。
姜嘉茉到处都走过。
她倚在三楼,朝下望,模仿着请柬的语气:“我和他周末结婚,我再也不等你了。”
姜嘉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