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说要反复背诵,要时时抽查。”邵渥说道。
“别去了。”邵勋大手一挥道:“再读下去要读傻了,下午阿爷陪你骑马射箭。”
“好……”邵渥勉强应了一声。
“我与你阿娘分说,勿忧。”邵勋站起身,说道。
“好!好!好!”邵渥连应三声,笑容满面。
邵勋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有些愧疚,以前陪去疾真的太少了。
阎氏在一旁默默看着。
汉王来了半日,就把天子哄得团团转,笑容不知道多了多少。
阎氏乃李寿之妻,往日时常与丈夫谈论宫中之事。
李寿牢骚满腹,讲了很多宫中秘辛,让阎氏对这类事情格外敏感。
他不知道汉王是真的赤子之心,还是假装哄老皇帝开心的。但无论如何,在她看来汉王的地位已然大大上升。
而且天子对他真的宽容。
像方才那般急匆匆冲来,换成太子就要被痛骂了,但汉王却屁事没有。
当然,这或许也说明不了什么。
当上太子了,要求本就十分严格。有些事情,诸王做得,太子做不得。
“你俩也跟过来。”邵勋招了招手,然后与十一子一前一后,出了龙鳞殿。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校场上。
此地摆了许多草人、箭靶,围墙边一堆器械架,插满了各色长短兵器。
地面被踩得结结实实,时不时有马蹄声响起。
见到邵勋抵达后,正在演练骑射之术的数十少年纷纷下马,拜倒于地:“拜见陛下。”
“起身,继续操练。”邵勋脸色一肃,道。
“诺!”数十少年齐声大喝。
“听闻你和雉恭比试过箭术?”邵勋问道。
“嗯。”邵渥应道。
邵勋翻开儿子的手掌,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会骑射吗?”
“会。”
“走,上马。”邵勋让人牵来两匹马,与十一郎一人一匹。
上马之前,两人各自套了一身皮甲。
“此甲用三层鹿皮层叠打制而成,皮皆用草碱仔细洗过,你看是不是很干净?”邵勋问道。
邵渥低头看了看,道:“阿爷,我知道这个的。孙熙在承天门外立甲之时,我曾仔细看过没有油斑,味道也不刺鼻。听说很贵?”
“那是孙熙把之前费乃至靡费的钱都算进去了。”邵勋笑道:“真论起来,比一般的皮甲贵,但也就贵个一两成左右。假以时日,兴许更便宜呢。”
“还能更廉?”邵渥好奇道。
“自是可以。”邵勋说道:“宇宙万物既然存在,便皆有定理。若穷究其道,好东西层出不穷。”
“阿爷,我见工匠制器之艺皆靠口口相传,他们也不穷究道理。”邵渥说道。
“唔,掌握道理是有好处的。”邵勋招呼儿子上马,先慢跑几步,熟悉胯下战马的脾性,嘴里说道:“工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其师教他这么做,他就这么做,一点不改。或者想改,却没底气。只有极少数聪慧且敢于突破桎梏之人,才敢小小改动一番,却也说不太明白其间道理,只是经验告诉他们应该这么做。”
“可若掌握了道理,那就不一样了。大道之理告诉我们这样做会怎样,那样做会怎样这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往往能够推陈出新,弄出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阿爷,母亲没说过这些,我听不懂,你教教我吧。”邵渥靠了过来,眨巴着眼睛,说道。
见去疾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邵勋老怀大慰,道:“便以孙熙所制草碱为例,此物若交给工匠,他们只能拿草碱按部就班去洗皮甲。可若知道草碱之性,明其道理,你脑子里就会一瞬间想出好几种草碱与他物相融、相合,变成新物的办法。此等新物,以往从未出现过,甚至你都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但如果运气不错,说不定就出个利国利民的好物了。”
“这就是化用大道之理么?”邵渥问道。
“不错。”邵勋顿了顿,又道:“去疾,你觉得宇宙万物有多少种?”
“不知。”邵渥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出现新物?比如人明析道理之后,利用此理,做出新东西?”
“草碱不就是么?”
“善。”邵勋笑道:“这就是为父重理甚于重物的原因。”
说罢,一夹马腹,前冲而出。
战马疾驰如电,耳畔满是呼啸的风声。
奔出去数十步后,邵勋的腰肢猛然向后仰去,后背几乎贴上马臀。
战马长嘶一声,四蹄仍循着笔直的轨迹狂奔,七八载驯出的灵性让它知晓此刻不可偏斜半分。
“中!”邵勋暴喝一声。
弦鸣压过了风声,箭矢破空而去的刹那,他起身伏鞍,兜马回转。
三十步外,箭靶上一支白翎箭兀自震颤不休,尾羽正对着他疾驰而来的方向。
校场上爆发出了猛烈的喝彩声。
回身射!
这等技艺他们才开始练,天子却早已信手拈来。
邵渥亦目瞪口呆。
他也练了几年骑射了,别人都说他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