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杀一宫女而对始皇帝心有芥蒂,托病休沐不上班。那日胡妃身死时,赵高就已授首了。
十八公子不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咸阳宫也不会被赵高弄得乌烟瘴气。
“剑客……”
“不必再劝了,商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那些话都是借口,托辞。”
吕不韦张了张嘴,苦笑一声,又闭上了,拿着奏章一脸黯然地离去。
是啊,都是借口,托辞。
就像韩地死去的那些百姓,即便再多的人说不赖他,但事实就是他害死了那些韩人。
他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剑心通明的盖聂呢?盖聂平日是不愿去想,不是真的痴。
吕不韦忘不掉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忘不掉那一双双渴望活下去的明眸,忘不掉那一幕幕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他房屋的东墙打了一个书架,上面不摆书,摆牌位,摆着数百个牌位,每个牌位上都写满了韩地这场劫难中逝世百姓的名字。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休沐,在东墙面前烧一天的纸钱。
盖聂的腰背挺不直。
吕不韦牌位丢不掉。
风声响起,利刃袭来。
两柄剑在空中碰撞,仓促迎击的盖聂被迫退了一步。
一身骷髅甲胄的章邯收剑,冷面寒霜。
“你的剑慢了。”
盖聂不言,还剑归鞘,转身,低头弓腰地踽踽而行。鞋履磨地声持续响起,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翁。
若不是在青石板扑就的咸阳宫,而是在城外的土路上,势必带起一地尘埃。
“陛下要我告予说,陛下未怪你,此事非你之过也。”
盖聂无动于衷,继续前行。
章邯怒了,疾步追上,贴在盖聂身后怒声呵斥。
“你如此模样,何以保护陛下邪!”
盖聂痛苦地捂住脸,五指如要扣入肉中。
剑乃百兵君子,不是好勇斗狠之物。心中不平故拔剑,是为平不平。
剑圣的剑心一共破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杀那个宫女的时候就破了一次,第二次是赵高死的时候。
心中的剑拔不出,手中的剑快不了。
当夜,始皇帝下令:
免除盖聂行玺符令事一职,赏五百金,布十匹,马一匹,璧三双,升十等爵客卿。
四天过去了。
始皇帝无事时,依旧是靠坐在长安君府原属于吕不韦的庭院中,依旧是用那根直溜溜的银针钓鱼,意态闲适。
夜晚,始皇帝会回到咸阳宫,最近跑楚妃的寝宫勤了许多,这四天里面有两天都是宿在那里。
楚妃在后宫本就不低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量级,隐隐有皇后之下第一人的架势。
章台宫的蜡烛好久没点燃了。
始皇帝不在此批阅奏章,赵高死后,李斯也不在此教授十八公子。这间宫殿白日间还是明朗清正,到了夜间就与那些封存的冷宫一样,黝黑的吓人。
只是郎中令章邯常常守候在外,一守就是一夜,好像这间不点蜡烛的宫殿内,宿着始皇帝一样。
深夜,子时过去一刻钟。
吱嘎~
章台宫宫门开了一道缝隙,皎洁月光从其中钻入宫殿内,在黑暗中射进了一道光。
透着门缝可以看到,郎中令章邯甲胄上,左右胸的两个骷髅头有些吓人。但这两个骷髅头的主人抱拳,低首,躬身,冲淡了它们恐怖的韵味。
“拜托长安君了!”
始皇帝宿住的地方,要有宫女侍候,要有宦官陪同,除了始皇帝宿住的寝殿以外,宫中其他的殿宇都要点上有成人小臂粗的蜡烛,这是规矩。
但只有郎中令章邯知道,每日不去慰问嫔妃的始皇帝,天一黑便是进了这间没有宫女,宦官,不透任何光亮,不合宿住规矩的章台宫。
每次守在章台宫外,章邯都不敢睡,他怕始皇帝出现什么异常。
他必须全部心神提起,一刻不停的感知着章台宫内始皇帝的生命之火。
吱嘎~
宫门又关上了,月光被挡在了门外。
但原本一片漆黑的章台宫并不完全沉没在黑暗中,灰头土脸的嬴成蟜手上拿着一盏烛火灯盏,喘着粗气缓缓入内。
“皇兄?在不在?呼,呼,没死吱一声?”
又走了两步,嬴成蟜将灯盏往桌案上一放,席地而坐,双手支着两个膝盖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不行了,从新郑到咸阳,连续跑死了三匹马就没歇过多久,我要累死了,皇兄你容我歇会再来开导你啊。”
烛火映照下,嬴成蟜脸上那一道道泥印清晰无比,汗水混合着尘沙,险些把嬴成蟜脑袋包浆。
脚步声从章台宫深处响起,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