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信(2 / 4)

通房丫头 蜿蜒晚宴 3285 字 2023-07-06

是从。段盛尧认为这是他的功劳,于是又不假思索地交予到段知燕身上。可段敬云自己也知道,一个段竹馥已经落入窠臼,再多一个段知燕便是毁她的一生——他不认为一个女孩家不知道天到底有多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们不被允许读书,可也不能变成傻子。单纯和善良有时也并不牢牢绑在一起。后者会让她成为左邻右舍都称赞的好姑娘,前者却会让她受欺负。

段敬云被这一档子事搞得焦头烂额,慢慢走到后院时,他有意去三夫人的厢房看了一眼,却见前面依旧被侍从围得水泄不通,也只能皱皱眉,长叹一声。段盛尧对三夫人起了戒心,他也没法子扭转父亲的想法。便只能想到,无论这件事是否是三姨娘做的,她的下场都好不了。保不齐就要被父亲出弃。

这里的人都是段盛尧的,段敬云想进也进不去,只得作罢。他绕了两圈,便去找大夫人要看看她的情况,不多久又要随父亲去衙门看看那巫蛊娃娃。如此一来,半日过去。待到楚歌奉大夫人之命要去看看三夫人时,庭院里的人已经撤了。此行顺利得超乎她的想象。楚歌欣喜若狂地冲进去,却在见到三夫人的状况后冷了热血。

三夫人坐在榻边,手里捏着一张绣图,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绣着。但她没有点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收拾好屋里的一切。

诗文与曲谱落了一地,被随意丢弃在身边,她的嘴唇有些干裂,茶杯被丢到书架旁。楚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掩门进来,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三夫人也好似没有看到她一样,两人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吸引住目光。

楚歌将那些书都捡起来,把曲谱归好类放到书架边缘。又拿回茶杯来,试试茶壶,里面的水还温热着。她倒了一杯,送到三夫人手边,才终于讨得她抬头看自己一眼。三夫人温柔的眼睛里带着格外的笑意,轻和万分地看着她,微微笑道,谢谢,辛苦你啦。

楚歌轻声说,这是奴婢该做的,不辛苦。她将茶杯往三夫人手边推了推,说道,您一日没喝水了,润润嗓子吧。三夫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一日没喝水?楚歌说,您嗓子都哑了。三夫人这才愣了愣,抬手摸摸自己嗓子,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她说,是,我都没发觉。还是你仔细,楚歌,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三夫人放了绣图,捉了她的手过来,放到膝上。她的手指温热,可手掌却很凉。楚歌不知道这样的原理,她只觉得三夫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她料想到她会伤心、会愤怒,乃至于会心碎到泪流满面,但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平静。这种静默是完全与冷静搭不上边的。就好像在绝路上,任何与焦躁相关的情绪才是正常的,殴打比团结更常见,甚至暴怒将会比慈悲更加的让人心安。

但这时却不。三夫人拉着她的手,将手掌轻轻贴上她的头发,顺着往下摸了摸。楚歌的侧脸被抵上一只柔软冰凉的手掌,但却温柔可亲,好似母亲的爱抚。三夫人抚摸她、安慰她、观察她。楚歌任由她摸着,心里有最柔软的一处地方正在蠢蠢欲动。她忍不住喊道,三夫人……却就听到三夫人说,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漂亮没有?楚歌,你真的很漂亮,你又年轻,又美丽,真让我羡慕。楚歌忙道,奴婢是美不过三夫人的。三夫人笑笑说,好啦,这又何必安慰我。我已经老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才是最宝贵的。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很漂亮,老爷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这么说,你应当便晓得我当时有多美。但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人人都美过。这也没什么。

三夫人说话时眉眼弯弯。她虽然已经不那么年轻,可微笑时眼睛却依旧像新月一样。依旧可以看出十几二十岁时的绝代风韵。三夫人说,我看到少夫人,便总想到我刚入府那时。那年的大夫人还不是凝竹,她叫含锦。我比她小两岁,虽然是妾室,但她却总待我们如亲姐妹。那时候,也是我同她最好。静水性子孤僻,不爱出来同我们聊天,她便拉了她一同出来喝茶。那时我们都像你们这么年轻,十几岁,二十几岁,关系好,就不觉得这府里生活有多难熬。

三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陷入了一阵美丽的回忆。楚歌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她从没听到过有谁谈论这位最初的大夫人,全府好似都忘记她一样,但段敬山和段敬云两兄弟却依旧昭示着她的存在。她已经死了,但她的儿子还在世,她的姐妹还记得她,她便永远不会消失。三夫人摸摸她的手腕,用一掌测量粗细程度,叹一口气,喃喃说道,可是那又怎样?好人总不长命。她生下敬云后不久便去世了,我不知道她那时有多痛苦,因为我一生没有怀过孩子。当年老爷在易家看到我,他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需要一个人来保护,他就是那个人,段府就是我的另一个家。

三夫人笑着说道,是呀,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从小受到哥姐的欺压,还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姨娘被主母教训,这一生怎么顺遂得了?我不怨我信了他,我什么也不怨。楚歌,我只怨我自己。是我命不好,拖累了我姨娘,也拖累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