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敬山似乎才终于发现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他呆愣愣地看了楚歌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天。此时天高地广,月光也明亮。披在身上像是丝绸的一角。 段敬山踏着月光,宛如淌过河水,又上前一步。楚歌再度离开他一尺,已经说明了一切。段敬山的目光终于清明些。他僵在半空的手慢慢垂下,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声音便近乎无声地传入楚歌的耳朵里,听到他说,若我早些求亲,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 楚歌平静地说,不。大少爷,您是注定要娶郑小姐的。段敬山说,那时我便能让你做正妻。楚歌说,大少爷难道还不明白么?其实您现在也可以娶我。段敬山的眼神倏地明亮一瞬。紧接着,楚歌却又说,但大少爷能得到的终究只能是我的人,而躯壳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随便递换。段敬山说,可是你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记你一辈子。楚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我有什么不一样,究竟是在哪里不一样呢?是因为我有幸被大少爷所爱、但却最终未能让您如愿以偿吗?您不要记我一辈子,楚歌担不起这样的荣光。郑小姐从今夜后便是您的夫人,是奴婢的少夫人,楚歌以后会像对待大夫人一样对待她。奴婢能放下,大少爷也应当放下。您记住的只是我的躯壳,是这段经历,而不是我这个人。 话语融进月色里,浸染了每一寸草梗与落叶。段敬山霜露压身,眉头微紧。好半天,他才终于说,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楚歌淡淡地说,奴婢的意思只是,奴婢也是个人。就算是不能像郑小姐那样名正言顺地嫁给您,至少在名誉上也应当受到和少夫人一样的对待。您忘了奴婢,对奴婢和少夫人都公平。 段敬山后退两步。他看着楚歌,眼神非常复杂。楚歌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段敬山接下来并没有说话。他像一棵树一般屹立于月光为底的风雪中,最后黯然低眉,转身离去。 楚歌踩着月光回去时已至深夜。水儿站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的身影连忙跑上来。她焦急地说,你这么久没回来,可急死我了!楚歌笑着说,在段府内又不会出事,你急什么?水儿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怕你……楚歌打断她说,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好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明日段府里就会多一位新的少夫人。水儿说,那少夫人好相处不?楚歌说,我又没见她,我怎么知道?水儿支支吾吾地说,我怕她给你使绊子。楚歌姐姐,你可得跟大少爷说好,不许在她面前提你。楚歌沉默一阵,突然笑了,说,瞎操心。人家大少爷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临时起意罢了。他和少夫人才是门当户对的夫妻,我一个婢女,自不会改变什么。 两人提着灯往偏房走。楚歌突然噤了声。就在大夫人房门前,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曲凝竹挺着大肚子,孤身一人立于檐下,看到她,便立即走了过来。 楚歌滞了步子。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诡秘的联想,叫她怀疑大夫人是否是为了在这里专程等她——事实上是的。如果不是也没有别的原因了。曲大夫人扶着腰,拢着衣衫,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楚歌想行礼,却又被她拦住。曲大夫人说,你这么久都没回来,可让我担心死了!我还喊宛情去找你。现在可好,宛情得自己多走一段夜路了。 曲大夫人眉头微蹙,神色忧愁。不知是否是楚歌的错觉,她总感觉从那一连串的询问中听出了大夫人些许年少时的神气。她任由她拉手,感觉到有些恍惚。 曲大夫人牵着她进了屋。她果然没猜错,大夫人确实是专门等她。榻上支了小桌,摆了些点心与果子。曲大夫人拉着她坐下,楚歌这才察觉,这些东西都是给她准备的。 她受宠若惊地起身,忙说不敢,曲大夫人却要她坐着,说,若非为了你,今夜我便早睡了。你坐便是。说着便要为她沏茶。楚歌再如何迟钝,都明白了曲大夫人是什么意思,苦笑两声,说道,夫人,真的不必这样做。大少爷成了亲,大家都高兴。奴婢没什么不好的。 曲大夫人被识破了心思,一时有些尴尬。水儿忙说,楚歌姐姐,你误会了,夫人只是想跟你聊聊天。曲大夫人的笑这才勉强地又挂上脸,说,是呀,跟敬山无关。可神色却明显已经低靡下去。半晌,她突然说道,我晓得你就是聪明的,我做什么你都知道。楚歌笑一笑,说,夫人做得太明显了些。大少爷曾经向奴婢求过亲是真,可最终娶了少夫人也是真。今夜后,奴婢与大少爷就再无关系,只可惜不知那救命之恩又当如何报答。 曲大夫人说,我怕你伤心呀。楚歌温声说,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夫人,大少爷喜欢奴婢,奴婢三生有幸。可您应该也知道,总有人会因为临时的心动而感到这是一生的喜欢。大少爷很快就会明白他对奴婢根本就不是那种感情啦。 曲大夫人沉默不语,可神色明显没有缓和。她带着这样心事重重的神情屏退了水儿,只留楚歌一人在屋中。只不过她坚持不让楚歌动手,自己给她倒茶、让她吃点心。闲谈数句,多是年少旧事。慢慢地,曲